镜·龙战-第十章 密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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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始探询哥哥的下落，试图将兄长的遗骸从不见天日的王陵地底带出——在他们部落的传说里，一个人死后如果不把血肉交给萨朗鹰啄食，灵魂就无法返回天上。</p>

然而，在他探询的时候，族里的女巫却告诉了他一个秘密：清格勒或许还活着！</p>

因为他宿命里对应的那颗星辰虽然黯淡，却始终未曾坠落。</p>

“在**的某一处，”老女巫干枯的手指拨着算筹，低哑，“介于生与死之间。”</p>

——介于生与死之间？</p>

那一瞬间他想起了那些被女萝附身成为枯骨、却无法死去的盗宝者，不由得全身寒冷。清格勒在黑暗没有一丝光亮的地底，是否也遭受着同样生死不能的痛苦？</p>

那个刹那，他忽然有了决定：如果清格勒还活着，那么他在死去前一定要将他救出，让哥哥来代替自己的一切：领袖族人，照顾母亲。</p>

因为不方便对族人说出真正的意图，他便借口成为卡洛蒙族长必须具备两大神器，而黄泉谱被清格勒带走，所以必须要从九嶷的地底下将其找回。</p>

于是，他开始谋划，做着一系列的准备，终于在时机成熟的时候、带领精英们来到了星尊帝和白薇皇后的陵墓中。</p>

呆在密室内，望着架起的那一道索桥，神思却逃逸出去很远。</p>

音格尔机械地咀嚼着食物，直到肠胃不再饥饿地蠕动，才放下了食物——这么多年来，饮食对他来说只为了延续生命，一切奢华享受他都毫无热情。他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保护那个疯癫的母亲，让她丰衣足食，不被任何人欺负。</p>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的生命之火已然快要熄灭了。他不敢想象在他死了之后，母亲又会被怎样对待，所以，他心底才萌生了寻找清格勒的念头。</p>

怀里的魂引忽然又跳了一下，发出喀嚓的轻响。</p>

音格尔一震，迅速掏出神器，看着金针笔直地指向第二玄室深处。</p>

“我们走。”抛下了吃到一半的东西，少年站直了身子，翻身一掠，便上了索道。</p>

“是！”下属们轰然回应，只有九叔眼里闪过担忧的光。</p>

“少主，你要小心身体……这一路下来，我怕没到最后那个密室，你就……”白发苍苍的老人身手却依然矫健，紧跟在音格尔身后，低声叹息，顿了顿，又摇摇头，“何况，女巫的话怎么能全信——九嶷笼罩着强大的结界，族里女巫的力量，也是达不到这里的，那个死老婆子，定然在骗你。”</p>

“胡说！”音格尔脸色一沉，提高声音，第一次对这个长辈毫不客气。</p>

看到身后那些盗宝者都投来诧异的眼神，他立刻不再说话，走了几步后压低了声音：“我出来时经过叶城，便去求巫罗占了一卦，他说——清格勒还活着。”</p>

“巫罗？”九叔止不住诧异，知道那是沧流帝国的十巫，如今云荒大陆上法力最高的几个人之一，传说中他的力量已经接近于神。</p>

卡洛蒙世家近百年来和巫罗过从甚密——这，他也是知道的。</p>

自从空桑覆灭后，云荒改朝换代，盗宝者一开始以为从此能再无顾忌地“工作”，公然结队进入九嶷郡——然而，很快就受到了铁腕的帝**队的狙击，损失惨重。后来，卡洛蒙世家终于找到了解决的方法：金钱。</p>

他们动用巨资，贿赂了十巫中最爱财的巫罗，才取得了帝国对他们继续洗劫前朝古墓的默许。从此后，盗宝者的“成果”每年都有相当一部分流向帝都，落入了十巫的囊中。</p>

然而，九叔没有想到，音格尔居然为了求证清格勒是否真的活着这个问题，去惊动了巫罗大人。</p>

请动巫罗，又花了不少钱吧……对于十巫的判断无法置疑，九叔只好嘀咕，无奈地摇头：“何必呢……清格勒那个家伙，活该被关在地宫里！你又为什么……”</p>

话音未落，就看到音格尔冰冷的眼神扫过来，老人噤口不言，暗自叹息。</p>

“为了我娘。”音格尔在索道上疾步走着，一脚踏入了第二玄室。</p>

在进入室内前，少年忽地侧头，对着长者低声：“九叔，我就要死了。”</p>

这一瞬间，他的眼里，隐隐有泪光。</p>

老人忽然呆住。看着音格尔毫不犹豫地走入了金光璀璨的第二玄室，久久不能回答。</p>

这个才十八岁的少年，却有着三十八岁人的眼神。</p>

有魔兽！</p>

走入第二玄室的一瞬，镇定如音格尔，都脱口低低惊呼了一声，瞬间忘记了正在和九叔交谈的话题，手指瞬间扣紧了刀柄。</p>

然后，忽然间又松了口气，缓缓垂下手。</p>

——是假的。</p>

那两只守在门口的巨大金色魔兽，只是栩栩如生的雕像而已。形如猎犬，四肢和鼻梁修长，轻捷迅猛。金毛垂地，眼睛却是紫色的，低着头做出欲扑的姿式，全身肌肉蓄力。</p>

在音格尔踏入玄室的一瞬间，看到门口一对这种姿态的魔兽，不由立刻握紧了刀。</p>

然而，旋即就发现这两只魔兽是被固定在基座上的，鼻翼僵硬，并无气息。再细细看去，那魔兽的全身金毛沉甸甸下垂，竟是纯金一丝丝雕刻而成。</p>

“狻猊！纯金的狻猊！”盗宝者中有人脱口叫了起来，惊喜交加。</p>

那样巨大的金雕，一尊就有上千斤重吧？解开成块带回，足够几生几世享用。就算不要金子，这魔兽眼眶里的紫灵石比凝碧珠更珍贵，一颗便值半座城池。</p>

“天啊……”索道上的盗宝者都已经走到了门口，看到了第二玄室内的情形：</p>

四壁上全部是纯金打造的柜子，一直到顶！</p>

金柜上镶嵌有各类宝石，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四面墙壁上，一面是通往下一个玄室的门，而其他三面上则各有一个神龛，供奉着云荒三女神：曦妃，慧珈和魅婀。女神们位于九天之上，背后生出洁白的双翅，比翼鸟在她们身侧翻飞，远处的九天之上隐现一座城池。</p>

三女神的绘像栩栩如生，用金粉和珍珠描绘而成，真人般大小。</p>

而神像四周，更有珠宝不计其数。</p>

“别动！”其中一个盗宝者的手情不自禁地伸出，想去触摸那些见所未见的珍宝，却得到了严厉的呵斥，一惊缩手。</p>

音格尔站在玄室中央，面色严肃，隐隐苍白。</p>

玄室中央空空荡荡，只有一个一尺见方的白玉台，罩着水晶罩，晶光流动，写满了朱红色的繁复咒语——设置在第二玄室的封印，由云荒三女神守护着，涂着用鲜血绘制的符咒，显然要比享殿里的烛阴封印更高一等。</p>

然而，水晶罩中却空无一物！</p>

音格尔脸色微微一变，却忍住了没有失声——难道这个封印里的魔物，已经走脱了？</p>

“巴鲁，我哥哥当年被困在了哪里？”他转过头去，有些急切的问那位大汉——这也是当年清格勒一行中仅剩的几个幸存者之一，“是在这里附近么？”</p>

“不，不。不是这里，”巴鲁显然也被眼前的瑰丽景色镇住了，结结巴巴地搓着巨手，“我们当初走的似乎不是这条路……那条路上什么都没有！如果走的是这条路，半路看到这样的宝贝，我们早就返回了……才不会一直往里闯。”</p>

“一直往里……”音格尔喃喃重复，“是到了最深处的密室了么？”</p>

“我只记得经过了三个玄室，清格勒说可能走错了，于是我们开始挖掘地道，横向穿越了一个墓室，最后来到了一扇定时会落下的闸门前……”巴鲁极力回忆，显然十年的时间让回忆有些模糊了，“那个房间里一片漆黑，连火把也照不亮！”</p>

听到这里，九叔惊呼起来：“这是星尊帝的寝陵！”</p>

因为只有在帝王的墓室，才会出现这种“纯黑”的景象，一切阳世的光辉都无从照亮。</p>

“是啊。可当时我们匆促而来，没有带上执灯者，清格勒便摸黑先进去探路，让我们在外面等着。”点了点头，巴鲁叹了口气，眼神黯淡下来，“可是，他进去了就没能再出来……”</p>

“第四个玄室……纯黑的阴界么？”音格尔喃喃，忽然声音转严厉，“大家谁都不许碰这里的东西！等我们找回黄泉谱，返回时再带走，现在大家随我进入下一个玄室！”</p>

“是……”盗宝者们的眼神在珠宝上逡巡，回答的声音已然不再斩钉截铁。毕竟对着那些价值连城的珍宝，行进至此处已经疲惫交加的盗宝者，心里都已经暗自意动。</p>

“走吧，”莫离对着闪闪低语，“跟在我后头，踩着我的脚印往前走，小心一些。”</p>

“恩……”闪闪点点头，紧跟着这个魁梧的西荒人。</p>

莫离却是循着音格尔的脚印往前走的，步步都警惕。</p>

音格尔脸色沉静苍白，一步一步往前，注意着脚下落地处的声响，生怕一不小心触动了机簧。然而，什么都没发生。</p>

但是他的神色却越发沉重起来——有煞气！</p>

在这个地底下百尺深的迷宫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危机感在悄悄迫近。</p>

怀里的金色罗盘发出了轻微的咔咔声，魂引的指针在激烈地跳动，直指第三玄室的方向——魂引如此反应，说明有一股惊人的魂魄灵力在不远的前方凝聚不散！</p>

他暗自放缓了脚步，抬起眼睛看向第三玄室的方向。</p>

第三玄室的门是大敞着的，长长的走道上没有灯，只零星镶嵌着一些明珠，光芒幽然。从第二玄室看过去，第三玄室就仿佛一个空洞的眼眶，里面没有任何表情，深不见底。</p>

那里有什么？那里的背后，就是寝陵密室么？</p>

音格尔的手握紧了短刀长索，悄悄竖起手指，示意身侧下属戒备，准备自己出去探路。</p>

“咯咯……”忽然间，在这个空旷的墓室里，听到了一阵轻微的笑声。</p>

那个笑声是介于孩子和少年之间的，轻快中透出诡异——明明是在极远的地方，可每个人听来却近如耳语。</p>

那样的笑声让一行盗宝者都悚然一惊，心中登时有一层层凉意涌起。连那几个暗地里忍不住对珠宝动手动脚的盗宝者，都被吓得停住了举动，茫然四顾。</p>

闪闪吓得哆嗦，抓紧了莫离的袖子，躲到他身后。</p>

“大家小心。”九叔低声提醒，“原地不要动。”</p>

就在一句话之间，陵墓深处又传来了一阵啪嗒啪嗒的跑动声，由近及远，仿佛有一个人在用尽全力地向这边奔逃，粗重的喘息声回荡在地宫。</p>

“咯咯……嘻……”那个笑声却在地底响着，漂移不定。</p>

“救命……救命！”终于，那个脚步声从地底深处过来了，用尽了全力踉踉跄跄的奔跑，伴随着嘶哑的、断断续续的呼声，“别过来！别过来！救命……是邪灵……救命！”</p>

邪灵！</p>

两个字一入耳，所有盗宝者都打了个冷颤。</p>

音格尔的视线立刻落到了那个空无一物的玉台水晶罩内，眼神雪亮——果然，那里封印的本该是邪灵！</p>

尚未下地时他们便损失了一名同伴，九叔说那是寻觅血食的邪灵时，他还不大相信。毕竟空桑历代帝王设置的封印是极其强大的，从来没有任何一只邪灵可以逃逸。而且，又有谁会愚蠢到去放出邪灵呢？</p>

然而，此刻，遥望着那个黑沉沉的第三玄室，明珠光辉的照耀下，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巨大的翅膀影子从室内掠过！</p>

果然是邪灵复苏了！</p>

“救命……救命！”仿佛是看到了第二玄室里火把的光，远处那个人挣扎着朝着这边跑过来，厉声呼救，挥舞着双手。</p>

音格尔的手下意识的搭上了短刀，蹙眉：是谁，居然会在这个百尺的陵墓底下？是另一行盗宝者么？但没有经过卡洛蒙家族的同意，又有哪家盗宝者敢擅闯王陵？</p>

他又是怎么下到那么深的内室的？——东侧这条路分明没有人之前来过！</p>

莫非对方是从三条支路的另外一条直接到了核心的寝陵密室，然后因为遇到了可怕的邪灵，再从内部向着这个方向奔逃而来？</p>

音格尔心念电转，却没有立刻出手相助。</p>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从黑沉沉的墓道那头传来，微弱的光线下，他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形从黑暗中急奔而出——高冠巍峨，广袖长襟，居然是王者的冠冕装束！</p>

那个王者装扮的人浑身是血，挥舞着袖子，狼狈奔逃，踉跄地喊着——那一瞬，活脱脱就像地底死去的历代帝王复活了！</p>

闪闪忍不住惊叫出声来。</p>

然而，那个奔逃的人没能跑到这边的光线里。</p>

仿佛是在内室受了极重的伤，那个人刚奔出第三玄室没几步，便力气用尽，跌倒在深黑色墓道内。咔哒一声，似乎手里有什么沉重的石质东西砸落在墓道上。</p>

“救命！救命！”那个人绝望恐惧地大呼，在地上手足并用地朝前爬着。莫离望了音格尔一眼，想知道少主是否想救这个地宫里出现的陌生人。</p>

然而在音格尔没有开口表态之前，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飘近了那个人，只是一抬手，便将他的身体从地面拎起。</p>

壁上明珠的微弱光芒投射下来，终于依稀可以看到那个人的相貌：带着高冠，头发苍白，穿着是帝王的装束。此刻却跑得筋疲力尽，绝望地瘫倒在墓道内，把手中石匣抱在胸前，神经质地喃喃：“别、别过来！苏摩……苏摩……求求你……当年、当年我纵有千般不好，也有一日的好吧？你别……”</p>

“我可不是苏摩……”那个黑影眉梢一挑，俯下身去低笑，“青王啊，你也有今日？”</p>

“咯咯。”黑影轻轻笑着，弯下腰去，咔哒一声，轻轻扭断了他的脖子，“嘻。”</p>

“如果……苏摩知道我抢在他前面，扭断了你的脖子……一定会气疯了吧？”那个黑影诡异地轻笑着，从容地把王者的头颅扭到了背后，听着垂死之人喉中挣扎着发出的咔咔声，只是感觉好玩似地低语着，然后俯身拿起了对方掉落在地上的石匣。</p>

忽然间仿佛觉察到了什么，霍然抬头，看了第二玄室这边一眼，嘴角露出一丝笑。</p>

所有盗宝者悚然一惊——那种隐藏在黑暗里的眼神！</p>

深不见底，充满了杀戮和邪异的气息，仿佛是地狱里逃脱的邪兽。</p>

“喀”，音格尔手中的短刀不由自主地出鞘一寸，随时准备着和这个来自地狱深处的黑影决战。然而就在剑拔弩张的刹那，远处的第三玄室内忽然发出了一声低吟，仿佛有什么在低语——忽隐忽现的光芒下，隐约有巨大的羽翼状阴影掠过墙面。</p>

那、那是……邪灵！</p>

“哦……那好吧，既然是你的熟人，就先放过这小子。”仿佛听明白了邪灵那一句低吟的意思，只听那个黑影喃喃一句，放下了手扔掉尸体，再度望了一眼第二玄室内的盗宝者，冷笑一声，竟然径自飘然而去。</p>

墙面上巨大的翅膀影子缓缓收起，那只邪灵没有从第三玄室内出来，仿佛和黑影一起消失在地宫的最深处。</p>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快如疾风闪电，让这边的盗宝者完全回不过神来。</p>

只有音格尔看清楚了那个黑影的样子——</p>

那是一个蓝发的少年！</p>

绝美的容貌，几乎逼近神袛——那，应该是鲛人吧？但这个鲛人的眼神却是残忍而雀跃的，从陵墓深处鬼魅般地飘出，追着那个奔逃的人，脸上一直带着诡异的笑容，出手快如鬼魅，只是一探手便取走了对方的性命。</p>

“一个鲛人？”音格尔诧异地喃喃，脸色有些苍白，“奇怪啊……”</p>

星尊大帝一生对鲛人深恶痛绝，他的寝陵内不大可能有鲛人陪葬，因此，此处的地底也不会出现其余空桑王陵内常有的“女萝”——那么，这个鲛人又是从哪里来的呢？而且，身手那么迅捷，显然不是普通的鲛人。</p>

“大家先别动，小心，”音格尔苍白着脸，出声，“千万别乱动身边的东西！”</p>

在世子厉声呵斥的时候，一行中有一个盗宝者微微一震，不易觉察地垂下了手，将一颗偷偷抠下的宝石藏入了衣襟，嘴角露出一丝笑——狻猊眼睛上的这种紫灵石，比凝碧珠还珍贵十倍，带一颗回去就足够吃一辈子了。</p>

然而，音格尔的话音未落，脚下的地面就是一震！</p>

“糟糕！”九叔连退了几步，一眼看到门口的骇人变化，脱口惊呼起来，“大家快躲！狻猊……狻猊活了！”</p>

狻猊活了？怎么可能？黄金雕塑成的死物，怎能活？</p>

所有盗宝者下意识地后退，眼睛却看着门口的一对黄金雕像，脸色唰的惨白——</p>

仿佛封印在一瞬间被解开，死气沉沉的“物”在一瞬间复苏。沉重下垂的金雕毛发在一瞬间失去了重量，变得又轻又软，黄金的脚爪动了起来，从嵌满了宝石的基座上跨了下来，重重踏落到玄室的地面上，耸身一震，发出了低低一声吼叫。</p>

那只失去了一只眼睛的狻猊，就这样活了过来！</p>

“谁、谁动了那颗紫灵石？！”看到独眼的狻猊，九叔霍然惊呼，“快扔回去！”</p>

那个盗宝者混在队伍里，惨白着脸连连后退，手却下意识地紧紧捂着衣襟。然而，那只狻猊似乎完全明白自己的眼睛被何人挖走，也不迟疑，低低咆哮了一声，眼露凶光，纵身便直接朝着那个盗宝者扑过来。</p>

那名盗宝者骇然惊呼，拔足狂奔。</p>

“不许救他！”在同伴们抽出刀剑准备和魔物血拼时，霍然听到了音格尔冷冷的命令，断然不容情，“他犯了戒条，谁都不许救他！退下！”</p>

所有人齐齐一怔，下意识的让开一条通路。</p>

狻猊呼啸着扑过，直奔那个挖去了紫灵石的盗宝者而去。盗宝者心胆欲裂，然而多年培养出的本能，让他极力求生，不顾一切地向着地宫深处奔去，根本忘了片刻前那里还有过诡异的鲛人和邪灵出没。</p>

狻猊发出低吼，毫不迟疑地跟着扑入大敞着门第三玄室。</p>

“啊！这、这是——”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刚刚奔入第三玄室的盗宝者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呼，站住了身子，震惊得居然刹那间忘了背后魔兽迫近的恐惧。</p>

然而，就在这一瞬，狻猊一扑而至，发出了巨吼，终结了他的惊呼。</p>

第三玄室内发出可怖的咀嚼声，血肉摩擦的声音让所有盗宝者毛骨悚然。大家面面相觑，看着音格尔，想知道接下去又该如何——狻猊冲入了第三玄室，堵住了前方的路。无论如何，他们是一定要前去将这个魔物清除了。</p>

可是，面对着那种洪荒传说里复活的地宫魔物，又该如何下手？</p>

“那东西……那东西在吃人么？”闪闪听得恐惧，握紧了烛台，躲到莫离身后，颤声问。莫离的表情也有些凝重，拍了拍小女孩的手，默默点头：“不要怕。”</p>

“嗯。”闪闪咬着牙，不再说话。</p>

一行盗宝者都静默着，地宫里登时一片死寂，远处狻猊咀嚼的声音显得分外刺耳——等这个魔物吃完了，就要回头来向这一行打扰它的人算帐了吧？</p>

音格尔的脸色也是阴沉的，睫毛不停闪着，显然也是急速思考着对策。</p>

九叔默默地凝视着另外一尊尚未复活的狻猊金雕，神色复杂，似乎在回忆着什么。</p>

“对了！”</p>

霍然间，两个人同时脱口，眼神定在那剩下的一尊金雕上，不约而同开口。</p>

然后，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音格尔缓缓开口：“我记得《大葬经》上说过，狻猊生于天阙，生性专一，雌雄生死不离。因此无论驯化还是封印，都必须成对……”</p>

一边说着，一边走近了那一尊尚自被封印的金雕，伸出手，小心地触碰了一下。</p>

“星尊帝的后裔，用一对狻猊来给大帝殉葬，却把封印设在它们的眼珠上——可恨塔拉财迷心窍，居然不听我号令，擅动了它，真是死不足惜。”音格尔喃喃说着，看着那一对被称为“紫灵石”的魔兽眼睛，嘴角忽然浮出一丝笑意，“那么，只能这样了。”</p>

在盗宝者们的诧异的目光里，他忽然一横刀，狠狠割断了雕像的咽喉。</p>

短刀锋利无比，一刀下去，狻猊的脖子登时被切断，金粉簌簌而落。</p>

陵墓深处传来了一声悲痛的吼叫，震得地宫颤抖。</p>

第三墓室内的咀嚼声霍然停止，金色的魔兽仿佛觉察到了这边爱侣忽然发生不测，立刻扔下了吃了一半的食物，返身扑回。一边发出悲痛欲绝的吼叫，一边吐露着杀气，如同一道金色的闪电掠来！</p>

“让开！”音格尔厉喝，阻止了那些剑拔弩张的下属，让他们退出一条路来。</p>

他靠着门站在那里，一手拎着那颗割下来的狻猊的头颅，冷冷看着那只扑过来的发狂的魔兽，声色不动。等到那只狻猊扑到他面前三尺，忽然间就一扬手，将那颗头颅远远朝背后扔了出去！</p>

“呜——”想也不想，狻猊红了眼，追逐着那颗爱侣的头颅，扑向虚空。</p>

那一跃，几乎是竭尽了全力，。</p>

音格尔微微侧身，躲过了魔兽疯狂的一扑，。没有一丝犹豫，那只刚刚复活的狻猊就这样追逐着唯一伴侣的头颅，坠入了甬道深不见底的裂缝中。</p>

很久很久，才听到魔兽落进去发出的扑通声。所有人都长长舒了口气，没有料到兵不血刃就料理了这样难缠的狻猊——然而，只有音格尔的脸色是恻然的，静静凝视着深不见底的血池裂缝，微微摇了摇头。</p>

这种的魔兽身上，却有一种人世罕有的东西，倒比很多人类都高洁。</p>

“最后一个玄室了！”神思稍微一个恍惚，耳边就听到九叔发出了振奋的声音，老人眼神闪亮，枯瘦的手指直指向敞开的大门，声音微微颤抖，“过了那里，就到帝王寝陵了！大家都准备好了么？”</p>

“好了！”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发出了断喝，声音回响。</p>

“那么，我们走！”莫离也来了精神，将闪闪一拉，就大步踏出。</p>

“大家要小心，”然而，音格尔的声音却再一次冷淡地响起，仿佛迎头一盆雪水，浇灭了盗宝者的冲动，“记得刚才塔拉进入第三玄室后的那句惊呼么？那里头，只怕不简单。”</p>

一边说，一边踏上了甬道。走到一半，音格尔没有直接进入玄室，而是缓缓俯下身，查看着那具方才被鲛人幽灵扭断了脖子的尸体。</p>

细细看着，他的脸色一变，脱口：“九嶷王？！”</p>

旁边的九叔听得那一声低呼，身子一震，骇然探身过来：“什么？”</p>

这个被幽灵追杀，死在地宫深处的高冠王者，居然会是九嶷王？</p>

沧流建国后的百年来，卡洛蒙世家用重金贿赂帝国高层，得到了帝国对于他们盗掘前朝空桑王陵的默许。盗宝者从此不再受到官方的追杀，于是，他们最大的宿敌便成了青族封地上的九嶷王。</p>

这位空桑的前任青王曾经出卖了整个国家，从而保全了自己一个人和青族。千百年来，青族生活在九嶷山，成为守护空桑王陵的一族。而青王自从被沧流帝国封为九嶷王后，仿佛为了赎罪似的，尽心尽力地守护着空桑的王陵，从不轻易让一个盗宝者得手。</p>

沧流建国一百年来，每年都有数十位盗宝者被九嶷王擒获处死。因此对于这张脸，每个盗宝者都是深深记在心里的。</p>

看着那个脖子以诡异角度扭曲，脸耷拉在后背上的尸体，所有盗宝者心里都是惴惴——太奇怪了……堂堂的九嶷王，为什么会来到这样深的地宫？又是为什么会被一个鲛人追杀？难道地面上的九嶷郡，此刻起了极大的变故么？</p>

“对了，那个石匣子！”音格尔喃喃，追忆，“我记得他从第三玄室里狂奔而出的时候，手里抱着一个石匣……那里头是什么？”</p>

那个石匣，最后被那个鲛人幽灵所带走，消失在地底深处。</p>

又是什么东西，值得九嶷王下到了地宫深处还死死抱着不放？</p>

“神……神之……右足……”忽然间，他听到那句被扭断了脖子的“尸体”，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声音。猝及不防，他被吓了一跳。</p>

——原来方才那个鲛人只扭断了九嶷王的脊椎骨，却不曾将气管和血脉同时扭断，只为了让眼前这人多受一些折磨，活生生的因为疼痛而死去。</p>

此刻，那个被扭转到背部的头颅歪斜着，口唇却还在不停翕动，诡异可怖：</p>

“帝王之血……落入……鲛人手里……苏摩……苏摩。”</p>

神之右足？苏摩？盗宝者一怔，却不知这个人在说一些什么。</p>

闪闪看得这般可怖的情状，吓得掩住眼睛转过头去。然而音格尔却是听得一怔，想起了曾经在一些空桑古籍上看到过“苏摩”这个名字，陡然好奇心起，不知觉地用手贴住了九嶷王的背心，努力护住他急遽微弱下去的心脉，想听到更多的秘密。</p>

“魔啊！”得到了他的援手，垂死的人有了一丝生气，却忽然对着虚空举起了双臂，发出了一声清晰的呼喊。喀喇一声响，似乎是极力挣扎着，那颗被硬生生扭断到背后的头，居然自己转正了回来！</p>

闪闪吓得大声惊呼，连见多识广的盗宝者们看到如此诡异的情形，都不自禁退了一步。</p>

“我、我这一生，都在按照您的旨意……”被折断的头软塌塌的垂落在胸前，可九嶷王的双手却是直直的伸向虚空，指节大大张开，仿佛看到了什么，眼神狂喜，唇边吐出临死前清晰的话语，“魔，如今，您来渡我了么？”</p>

那样癫狂错乱的话，让所有人听得呆住。</p>

九嶷王的一生臭名昭著，玩弄权谋、背叛故国，杀死同僚……正是他的背叛，直接颠覆了空桑，让千万的同族死去。</p>

而在临死前，他居然是对着破坏神祈祷？</p>

“魔渡众生。”忽然间，地宫深处传来一声隐约的叹息，“龌龊的生命啊，尔可安息。”</p>

那句话有着非同寻常的力量，从最深处传来，弥漫了整个地底，让九嶷王的双眼沉沉阖上，也让此刻行进在地宫深处的几行人马都怔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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