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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申时一刻,李织再度入宫禀报道:“陛下,老师,方才最后一批流民到了。”</p>
李洛有些奇怪,最后一批流民到了,算什么大事,还需要专门入宫禀报?</p>
却听李织道:“他们是当年被俘送大都的日国君臣。忽必烈也不管他们了,他们得以渡江南下,只有数十人,如今已经到了洛阳。”</p>
原来是沦为臣奴的日国天皇君臣!</p>
李织道:“由于他们身份特殊,臣才特意禀报。那龟山父子,还想入宫拜见陛下。”</p>
看来他们也是走投无路了。元廷要西迁,这些过气的亡国君臣也没了利用价值,忽必烈当然不想再白白养着他们,也懒得杀他们。想必他们也不愿意随元廷西迁。</p>
“传朕口谕,召见龟山父子入宫觐见。”李洛不介意见这些老熟人一面。</p>
“遵旨!”李织领命退出。</p>
半个时辰之后,刚到洛阳的龟山父子,就被侍卫领着入宫觐见。</p>
说起来,龟山今天不过四十岁,正当壮年。可李洛乍见之下,差点认不出他了。但见此人头发花白,形销骨立,面容愁苦憔悴,竟似是个年过半百之人。</p>
他的儿子世仁(后宇多天皇),也不复当年的圆润少年,而是变成一个瘦弱的青年,一看就是营养不良的那种。</p>
龟山父子深知礼节,两人一前一后,双手交叉腹前,低头敛目的趋着碎步,七步而止之后,肃然下拜,恭声道:“臣徐山(徐世仁)拜见大唐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p>
如此者三之后,随即便以额触地,不敢抬头,也不敢再出声。</p>
大唐帝后一时也没有说话。殿中只有铜炉中银霜炭燃烧时的噼啵细响。</p>
而龟山父子头上的幞头翅脚,却不住颤抖,显示出父子二人心中的紧张。</p>
当年,李洛还是元廷大将,封疆大吏,贵为国公。可是他们想不到李洛竟然是李唐后裔,会起兵反元,更想不到李洛不但成功了,还再创大唐,成为大唐天子。</p>
不光如此,李唐还灭了高丽,吞并南洋和北天竺,布武天下,威震宇内。</p>
就是不可一世的元寇,也被大唐打的丧师失地,如今,更是被逼的要退出中原,不敢撄其锋啊。</p>
果然大唐就是大唐么?一复立,便气吞万里如虎!</p>
即便大唐天子英明无比,可若非天助神佑,又怎能做到如此地步?</p>
岂非天命与!</p>
两人心中既惊惧,又敬仰,当真忐忑不安。</p>
“徐卿平时吧。来人,看座。”一个清朗平和的声音传来。</p>
龟山父子如闻仙音,身子一松,顿时暗自出了一口气,大有如释重负之感。</p>
大唐皇帝一声“徐卿”,意思已经不言自明。</p>
起码,他们父子不会再衣食难继了。</p>
作为李洛的熟人,两人很清楚,唐主比起鞑主忽必烈,还是要宽厚不少。</p>
虽说,擒获他们父子送往大都的正是李洛。可如今计较这些,还有何益?</p>
当年没有李洛擒获他们,还有刘洛,王洛。元寇一心要灭亡神国,难道是某个将军就能改变的吗?</p>
两人永远也不会明白,要不是李洛,蒙元还真灭不了他们的“神国”。</p>
“谢陛下赐座。”龟山父子行礼,这才正襟危坐,坐姿礼仪挑不出一丝毛病。</p>
“见过皇后陛下。”龟山父子也不忘记向崔秀宁施礼。</p>
“徐卿何以至此啊。”李洛看着苍老愁苦的龟山,语气感慨,同情之意拿捏得死死的。</p>
龟山露出苦楚的笑容,以袖遮面道:“启禀皇帝陛下,元廷虽然规定了郡公俸禄,可这几年越发越少,从去年开始,竟然断了俸禄。臣只能变卖字画度日…”</p>
他还有苦楚难以启齿。为了度日,曾经的皇后,妃嫔和公主,差点依楼卖笑,操持那皮肉生意。幸亏日国大臣们看不过去,只能你一斤米,他一两盐的接济。</p>
李洛不由皱眉。他记得当初离开大都,可是周济了龟山一家不少钱财,足够他们十几年衣食无忧。</p>
徐世仁稽首道:“皇帝陛下当年大恩大德,赏赐了不少财物,本来足够支应。可,可陛下起兵之后,鞑子贵人以臣父子与陛下有旧为名,罚了很多钱财。”</p>
李洛明白了。那些鞑子贵族,应该是看徐家有了钱,找了个借口,夺了他们的身价。</p>
当然,龟山一家曾经得到自己帮衬,这在大都不是秘密。自己起兵后,他们没了靠山,日子当然会很难过。</p>
要不是忽必烈还要点脸面,龟山父子应该早被处死了。</p>
“原来如此。这几年,徐卿倒是受苦了。”唐主闻言说道,“即是来到大唐,从今往后就大可放心。”</p>
徐家父子顿时竖起耳朵。他们知道,能不能在大唐站稳脚跟,就看皇帝接下来怎么说了。</p>
“谢陛下隆恩。”两人赶紧再次伏地叩首,做出感激涕零之态。</p>
“朕就赐你徐家一座宅院,暂时安身。其他之事,朕随后会有旨意。”李洛很大方的表态,“康西!”</p>
“老奴在!”御前常侍康西立刻趋步近前,素手待命。</p>
“传旨内政府,封银圆一千给徐山。另,择洛阳三进官宅一处,送与徐山。”李洛一边说一边写下一道赏赐手札,拿出随身印签“洛宁真人”一盖。</p>
“遵旨!”康西接过赏赐手札,领命去宫中内政府衙门。</p>
事实上,作为天子身边的中官常侍,康西本身就是内政府的三名堂官之一。但仍然要走程序。</p>
帝后赏赐臣子钱财,也分等级。价值很大的,往往用国库,需要下敕令或懿旨,需要用玺,还需要下达到财部用部印。</p>
这种重大赏赐,一般是赏赐对国家有大功的臣子。</p>
用天子内库的赏赐,往往数额并不大,不需要下敕旨或懿旨,但要有帝后手札,要盖帝后随身小印。</p>
李洛的“洛宁真人”随身小印,除了在御笔书画上盖印,主要就是用于一般赏赐了。</p>
按照唐宫制度,天子是不能随口赏赐,而没有任何法律文书的。不然的话,怎么做账?怎么核对库藏收支数目?皇帝说赏就赏,没有相应文书为凭,那就是纵容宫人贪污。</p>
所以,哪怕李洛和崔秀宁赏赐宫人几块银圆或一斤白糖,也必须要写手札,账目算的门清。</p>
甚至,内政府还有专门掌管赏赐的衙司。他赏赐什么,崔秀宁赏什么,赏给谁,都要登记在案,一清二楚。</p>
李洛知道,就是到了清末,慈禧妖婆高兴了一赏赐,也往往是张口就来,然后李莲英等人就指派太监直接去库房拿东西。</p>
这个过程,就是中饱私囊的好机会。时间长了,宫中库房的账目完全是乱的,没有人知道应该有多少数目。</p>
相对而言,唐宫的内库管理极其严格规范,采用的是后世财务制度。宫中任何用度,收支和财务都要分门别类,各有账目,很难作假。</p>
所以,龟山父子听到赏赐固然高兴的连连磕头谢恩,却也惊讶皇帝赏赐还专门写手令用小印。</p>
他们当年做天皇时,也经常在宫中赏赐臣下,可往往只是随性开口而已。甚至,前面赏赐多少东西,后面自己都忘记了。</p>
如今看到大唐天子的做派,两人不禁有些汗颜。</p>
以小见大,由此可见皇帝处事,当真事无巨细大有章法。简单一个赏赐,就能看出大唐吏治如何了。</p>
“今日是除夕,安家之后,你们好好过个年。年后,朕自然有旨意到。”李洛说道。</p>
对于亡国之君,李洛一直比较宽厚。能用则用,能养则养。只要没有威胁,李洛不介意让他们当个富贵闲人。</p>
这也算是为后世积德。万一有天大唐灭亡,李氏也不至于太凄惨。</p>
“臣谢陛下隆恩,万岁…”徐家父子热泪盈眶的谢恩。</p>
大唐皇帝念旧,他们总算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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