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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祸从口出。要是家中谁说出李洛云云,一旦被人告发就完了。</p>

李若愚道:“父君放心,这点分寸我们还是有的。”</p>

李简也说道:“眼下今非昔比。你们在外,一定要小心谨慎,低调行事。李氏,再也经不起折腾了。”</p>

李知易等人道:“叔父所言极是,当是如此。”</p>

李签叹息道:“家中大变,也只能如此了。好在老夫还得了一个三品参议,官身还在,也没人敢欺负我们。”</p>

“你们几个虽然官职没了,但还可以考科举。以你们的才学,到时不怕没有官做。倘若大王真得了天下,我等也能水涨船高。切记,既然已为唐人,就不要在三心二意。”</p>

李蕙质也道:“父君说的是。女儿在临安多日,听坊间议论,唐王和王后有圣王圣母之名。观唐王施政之风,极为务实,对百姓太过仁慈。女儿认为,只有照着这个法子做,我们才有出头的机会。”</p>

“还有,唐国吏治与历代不同,行贿受贿不但是重罪,还会身败名裂,祸及家人,被称为害官,失贞…总之,风险极大。”</p>

她这话,当然是提醒父亲李签的,怕他收受贿赂。</p>

唐国不但吏治严苛,就是民间,一旦因为利益关系送礼,也会被定义为失贞,无道。一旦被告发,礼物归告发者所有。送礼人和收礼人并在街头示众,贴上白纸,写上失贞无道某某字样。</p>

一旦礼物过重,送礼此数过多,还会取消唐国国籍,贬为奴隶。理由是,失贞无耻者,不配为华夏子民。</p>

之前临安一个布商,因为送礼给各大布店,结果被告发,贬为奴隶。</p>

还有户人家,因为给学堂先生送礼,被游街示众。</p>

据说,还有人奏请唐王,禁绝嫁妆和彩礼。</p>

李蕙质把这些一一说出来,李签等人良久不语。</p>

“吏治苛刻说的过去。可民间也管,真是太苛刻了。”金氏摇头,“唐王和王后如此做,百姓没有怨言么?”</p>

李签摇摇头,“你们错了。此举看此苛刻到不近人情,其实却是大道理。这个大道理便是:公正!”</p>

“你们想,学生和先生送礼在高丽是常事。结果就是,先生不再公正。送礼的照顾学业,那没钱送礼的呢?师徒之谊,何在?”</p>

“这样一来,就成了风气,每个学生都送礼,看谁送得多。那么好的苗子就可能被埋没,影响国家人才大计啊。而且这样的学生,自小就懂得行贿,长大之后做了官呢?”</p>

“还有商人送礼,看似和朝廷无关,却事关重大。长此以往,朝廷采购,民间买卖,参与的商人都是以礼开道,货物卖的好不好,不是质量说了算,而是看谁会钻营取巧。”</p>

“天下财物,不可能因为送来送去而增加。却为此耗费很多精力,让人做事以钻营为先。踏实做事的少了,天下财物就少了。从大局看,人人皆受其害。以至于送礼为常,不送为怪。公正大损,民心浮躁也。”</p>

李简点头:“兄长所言极是。看似不近人情,近乎荒谬,实则高明至极。这一招,是污送礼之名,先让人不敢,再让人不耻。送礼者下贱,收礼者也下贱,这风气就刹住了。”</p>

李签笑道:“民间风气一肃,官场也就肃然。自古吏治之难,不在朝堂,而在江湖也!吏治之败坏,皆由民风而起。唐王整肃民间行贿之风,那是直指根本了。”</p>

自古吏治之难,不在朝堂,而在江湖。倘若李洛听到这句话,一定会为李签点赞。</p>

真的说到点子上了。</p>

民风是什么?</p>

大气候大环境。</p>

世界各国,虽然皆有贪腐。可是程度轻重却差别很大。这其中,民风是个极大的因素。</p>

一个病人和学生都上杆子主动送红包的风气,赖谁?人人都有责任,没有人无辜。</p>

所以李洛和崔秀宁才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整肃民风,就从民间行贿入手。</p>

两人要妖魔化,污名化民间行贿。上古时期,没有女子失贞可耻的说法。可现在有了这个风气。</p>

风气是可以引导的,只要统治者有心,有智慧。</p>

用来整肃民风的,就是纳入道家的理教!</p>

只要是行贿,不管官场还是民间,全部是无道,失贞,卑贱之举。一旦戴上这些帽子,那就像戴上汉奸叛徒帽子一样,身败名裂。</p>

这会被纳入理教的约束范围,纳入道家教条,用宗教的力量来整肃之。</p>

讽刺的是,李洛的命令一下,绝大部分人不但没有怨言,还很欢喜。</p>

因为终于有借口不送礼了。</p>

事实上,除了真正因为感情交情而馈赠之外,没有任何人喜欢给别人送礼。</p>

就是行贿者本人,也很讨厌。</p>

为了美化告密者,李洛以将告密者进行了美名化处理。一切告发不法之举的,都冠以卫道者,名利双收,鼓励民间积极揭发检举之风。</p>

金氏摇头:“虽然有道理,可为何连彩礼嫁妆也要禁?未免太霸道了吧?”</p>

李蕙质笑道:“大人,唐王并未同意禁绝嫁妆彩礼之请。只是坊间风闻,唐王有意改革婚嫁之礼,据说嫁妆彩礼将会分等级,将嫁妆彩礼固定起来。一旦超过,就按照逾制处置。百姓嫁娶负担,或许会减轻很多。”</p>

李签等人根本不关心百姓负担,却觉得要是真的施行分级嫁妆彩礼,却也能做到移风易俗。</p>

民间嫁妆彩礼向来很重,攀比成风,造成很大负担,也浪费了很多精力。</p>

分级就简单了。</p>

你有钱无钱,等级不到,就只能要那几种彩礼,只能出那几种嫁妆。</p>

逾制的罪名扣下来,哪个百姓受得了?</p>

“唐王之心,不止一统天下啊!”李签感觉很无力,“他还要改变天下!唐王若能成功,那就是始皇帝第二了!”</p>

众人听了都是心中悚然。</p>

不但想一统天下,还要改变天下!</p>

…………</p>

江南的六月,梅雨过后就一直骄阳似火。可田里的稻谷也渐渐变黄,快要收割了。</p>

被改为姑苏郡的平江(苏州)长洲县,此时也有一半的水田风吹稻浪,看着很有几分喜人。</p>

虽然天气炎热,可是农夫们仍然来到地头侍弄庄稼,看着快要收割的稻谷,喜上眉梢。</p>

虽说因为耕牛急缺,导致只能种大半的田,可这是自己的田啊。自从大王起兵赶跑了鞑子,镇压了豪族,他们就有了自己的田。</p>

朝廷说,田都是大唐的,可归他们种,可以一直种下去,只收取两成田税。这不就是自己的田么?除此之外,不缴纳任何税收。就是之前的人头税,也不再缴纳了。</p>

据说叫摊丁入亩。</p>

古往今来,没听说过这样的德政。就算今年只能种大半田,也足够吃了。</p>

之前,圣王和圣母娘娘还赈济流民,分发稻种和耕牛骡马,让他们不但有了自己种的田,还让他们度过了难关。</p>

他们很多人,都吃了圣王一年多的赈济粮啊。</p>

一年多!</p>

硬是没让一个人饿死!</p>

说起来简直就是梦话,可的确如此。据说,圣王和圣母娘娘为了粮食,头发都急白了。</p>

比起之前的赵官家,简直好太多了。</p>

至于鞑子,那就更是不能比。</p>

就连县衙中的官人,也经常下乡,怕他们的日子不好过。换了以前,几辈子的人都没听过啊。</p>

大王真是圣人降世,王后娘娘真是圣女菩萨啊。</p>

天高地厚之恩!</p>

等到耕牛以后多了,日子就会更好过。</p>

这不,各地新修的道社,就算不是炎黄帝社,他们也往往为大王娘娘祈福。</p>

可是,长洲县的百姓也很苦恼。</p>

真的很苦恼。</p>

因为娶媳妇太难了。断香火的太多了。。</p>

前段日子,圣王下了《禁杀婴令》,宣讲的县令官人告诉百姓,本县的男女比例,已经达到三比一!(史实,但却是明初的数据)</p>

也就是说,本县男子的数目,是女子的三倍!大唐男多女少最严重的地方,本县排第三!</p>

难怪那么多人娶不上媳妇,这比例也太吓人了。</p>

可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个事实。平日里都能见到,明显就是男子很多,而女子很少。</p>

原因么,大家也都清楚,残杀女婴!</p>

《禁杀婴令》一公布,他们就忍不住想嚎啕大哭。</p>

圣王说了,不能让大唐男儿无女可娶,从今日起,凡是生女婴者,可每年领取一块银元养育钱,一直领到五岁!</p>

还说,凡是将来嫁女达到三人者,可免税一年。</p>

至于杀婴的残酷处罚,他们也就觉得可以接受了。</p>

毕竟,谁愿意杀害自己生下来的孩子?</p>

日子慢慢好过起来,朝廷给了补贴,为何还要杀婴呢?又不用再缴纳人头税。</p>

他们平均每户二十亩田,只要年景不差有耕牛,一年两季五十石粮食。扣除十石税,还剩四十石,足够养活十口人!</p>

这还不算家里女人养蚕织布的收入!</p>

这种情况下还要杀婴,那就是狼心狗肺了。</p>

所以,腰斩再酷烈,也杀不到他们头上,反正他们有了保障,也不会再干杀女婴的事,造成男子无女可娶。</p>

但是,在浒墅乡古柏村,今日却出现了很不谐的一幕。</p>

“听说了么,王十三烧死了刚出生的女婴!”一个村民指着一处屋子说道,恨恨将锄头往地上一顿,“圣王的旨意下来大半个月了,乡公所村公所天天重复朝廷的命令,可他还敢干!不怕王法么!”</p>

另一个村民说道:“这是王十三杀的第四个女婴了,不生儿子不甘心啦!”</p>

第三个村民叹息道:“冤孽啊。王十三前三胎都是女子,被他溺水了。这第四个,他就不再淹死,而是要烧死。”</p>

“你道为何?他说自己命背,连生几个都是女子,是那女子阴魂不散,是水鬼,不怕水溺,这次就用火烧,看她下次还敢不敢来!”(史实)</p>

有一个村民道:“古柏村一百多户人家,一半人家打光棍!我好好一条汉子,年过三十也没娘子!这怪谁!古柏村当年可是个镇子,现在变成一个村了!”</p>

“王十三烧死女婴,就没有人阻止么?”这汉子怒道。</p>

另一个村民道:“阻止?怎么阻止?他是偷着烧的,等别人发现,孩子都烧成一团了。哎可怜呐!当年,我也溺死过一个闺女,要是当时不弄死,现在也快出嫁了。”</p>

有人问:“王十三人呢?”</p>

“人?早就被抓到村公所了,估计已经移交到乡公所了!”</p>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老汉冲过来,大喊道:“乡亲们,行行好,快去乡公所帮十三求个情啊,他和他娘子,快要被送到县衙了!”</p>

此人是王十三的父亲,王六。</p>

然而他的话还没落音,村正和治安使就手按唐刀大步走过来。</p>

王六一见,顿时脸色惨变,“村正官人…”</p>

村正是一个瘸了腿的退役锐士,可仍然带着唐军的锐气。</p>

“王六,你儿子杀婴,你是知情人吧?”村正冷冷问道。</p>

“村正官人,我…”他的确是知情人,还帮着放风,也知道朝廷的禁令,可终究存了侥幸之心。</p>

“跟我走一趟吧,去乡公所说话。”村正不假辞色的说道。</p>

众人一看就知道,王家完了。</p>

违抗王命,那还有个好?</p>

这不是找死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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