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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洛前年跟随高丽王后来过一次“下马飞放泊”,所以他并不陌生。可等他来到“下马飞放泊”,却仍然有点惊讶。</p>
原来,今日还是皇帝秋围大猎的日子,不但忽必烈来了,很多清贵大臣也来了,到处都能看见怯薛侍卫和亲军的影子。</p>
他们无论文武,个个骑骏马,挎强弓,而且全部穿着猎装胡服,很多人还牵着猎犬,肩膀上架着鹰隼,显得很是英武。</p>
忽必烈出征时用的九旈黑尾、九旈白尾苏鲁锭大纛,高高伫立在一处缓坡,显得不可一世,苏鲁锭大纛之下,隐隐可见金黄色的华盖。</p>
李洛在中官的引导下,策马穿过密林河谷,往忽必烈大纛之处而去。一路上,很多官员贵族看见他,都不禁露出讥讽之色。</p>
这是谁啊?怎么穿着朝服就来了,上朝么?没有猎装,没有鹰犬,连弓箭都没有,来此作甚?</p>
而认出李洛的人,则知道他是曾经的征东大将军,江华郡公,墨尔根拔都。</p>
李洛在山坡上下马,徒步来到忽必烈的华盖之下,暗骂着跪下,口头上恭敬无比的说道:“微臣李洛,拜见大汗,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p>
然后,又对忽必烈身边的真金太子行礼道:“微臣李洛,见过太子殿下。大人千岁千岁千千岁。”</p>
什么?万岁万岁万万岁?千岁千岁千千岁?</p>
华盖周围的侍卫和清贵大臣,一个个面色古怪。他们可从来从没听过什么万岁万岁万万岁的说法。呵呵,这个人,还真会编好话。</p>
第一次听这话的真金太子有点愕然,而已经听过一次的忽必烈,则高兴的哈哈大笑。</p>
“好,万岁万岁万万岁!墨尔根拔都,你总算来了。不过,你如此打扮前来,倒是独一份啊。嗯,平了身子吧!”被众星捧月般簇拥着的忽必烈,坐在马扎上呵呵笑道,显得很是和蔼。</p>
“喳!谢大汗!”李洛站起来,这才有机会看了忽必烈一眼。</p>
蒙古尚白,忽必烈身穿绣着金线的白甲,白盔之下露出两条花白的鞭子,衬映着肃重坚毅的脸庞,显得更加威严。</p>
李洛还看到几个身穿猎装的女子,其中一个还是熟人,赫然就是破格封为丽嫔的金光若。按照蒙古风俗,女子也可打猎,必要时甚至杀阵杀敌。</p>
金光若看到李洛,清亮的眸子露出一丝喜色,微笑着对李洛点点头。</p>
“你在福建做的很好,朕很满意,没有让朕失望。”忽必烈难得的夸了李洛一句。</p>
李洛抚胸行礼道:“微臣何德何能?这一切都是仰仗大汗天威洪福,微臣才能办好差事。”</p>
忽必烈点点头,没有再和李洛说话,他站起身来,挥鞭指着南方,意气风发的说道:“我们在此秋猎,唆都带着二十万大军去安南打猎。这都是打猎,并未什么不同,只不过,我们的猎物是野兽,唆都的猎物是安南人。”</p>
“如今,日国已灭,日本行省已经设立。可安南却敢不听话,那就只能灭了,成为安南行省。”</p>
清贵大臣们一起抚胸行礼:“大汗,我大元必定旗开得胜!”</p>
枢密院使伯颜则出列说道:“大汗,不是奴才扫兴,第一次征讨安南,大军无功而返,实是因为安南人不但狡猾的像狐狸,他们的地形,也不利于大元铁骑驰骋。此次唆都打安南,未必就能大胜啊。”</p>
伯颜说的虽然委婉,但意思却明白的紧。他认为,有可能失败。</p>
李洛觉得还是伯颜比较清醒,其他大臣都过于乐观了。安南不是那么好打的。历史上元朝三次征讨安南,全部以失败告终,损兵折将数十万人。失败的原因,无一例外都是和地形气候有关。</p>
接替阿合马的左丞相桑哥赶紧说道:“大汗,奴才以为,安南到底是小国,就算一时得意,又能在我大元铁骑面前坚持多久?日国隔着汪洋大海,还不是被我大元打下来了?何况区区安南。”</p>
李洛不失时机的出来说道:“圣上,微臣以为,安南山高林密,瘴气横行,大元勇士不习山林之战,又水土不服,骑兵难以逞威。征南大军二十万劲旅,安南必定不堪一击,可倘若安南人猴子一般钻入林中,坚壁清野,这仗就难打了。”</p>
李洛的意思和伯颜一样,同样委婉的表示,不看好唆都。</p>
忽必烈深深看了李洛一眼,环顾大臣侍卫们,用蒙语说道:“朕年幼时,朕之祖父,伟大的成吉思汗,曾经对朕说过一番话。成吉思汗说,我最爱的孙子忽必烈啊,世上的人呐,只分为两种。”</p>
“第一种人是猎人。他们是勇士,是勤劳的主宰者,是弓箭和骏马的主人,是长生天眷顾的高贵之人。”</p>
“第二种是猎物。他们是懦夫,是被恐惧所征服的弱者,是懒惰的胆小鬼,卑微的奴隶。他们必须要用自己的血肉,来献祭给猎人。”</p>
忽必烈说到这里,语气忽然一变,变得说不出的阴森,“可伟大的祖父又告诉我,忽必烈你记住,人要么当猎人,要么当猎物。当你不想成为一个猎人时,那么你自然成为猎物。一个人,不可能既不当猎人,又不当猎物,根本没有第三个选择。”</p>
李洛听到这里,不得不承认,忽必烈所转述的铁木真的话,极有哲理,是强者的智慧哲学。</p>
忽必烈拿起一张弓,抚摸着弓背,神色充满追忆,继续说道:“成吉思汗还说,忽必烈啊,猎人和猎物是可以互换的。当你不努力时,当你丧失勇气和斗志时,你就会变成一个猎物。而一个猎物拥有了勇气,就能变成猎人。这,才是最可怕的!”</p>
“这才是最可怕的啊!所以,一个猎人,必须永远战斗,不停打猎,附近的猎物打光了,就打远处的猎物。远处的猎物打光了,就打更远的猎物。这样才能,不断获取新的猎物,永远保持猎人的勇气。”</p>
忽必烈拉开强弓,引而不发,气势如龙如虎,沉声道:“我大蒙古国从成吉思汗开始,不停征讨四方,攻伐天下,永不停止!就算大元征服所有的国,也要发现新的敌人!一直打下去!”</p>
李洛暗自点头,忽必烈不愧是蒙元的一代雄主。他的想法,其实就是后世的假想敌战略,如同后世的丑国,不间断的打仗,始终保持强大军力。</p>
整个蒙元时代,对外战争三年一小打,五年一大打,都没有消停过。蒙元的对外战争,比历朝历代加起来都多。</p>
“有些无用的汉人腐儒,劝朕不要屡次兴兵。哼,他们除了读过几本书,又知道什么大道理?不打仗,难道让大元勇士们变成不知刀兵的太平之犬么?”</p>
忽必烈“嘣”的一声松开弓弦,一支鸣镝顿时直刺苍穹,紧接着,早就等待皇帝号令的亲军们,就在方圆数十里的林苑之内,开始驱赶野兽。</p>
南苑秋围正式开始了。</p>
“哗啦啦!”数以千计的猎鹰,身上挂着写着主人名字和编号的小木牌,腾空飞起,猎场的上空,顿时黑压压的一片,当真是鹰击长空,乌云蔽日。</p>
与此同时,数以千计的猎犬,也狼群般嘶吼着冲进密林。</p>
这叫赶山,利用鹰犬将大量野兽从高山密林中逼出来,然后让皇帝权贵们弯弓射猎。</p>
“你们都去打吧,谁要是空手而归,当心朕的鞭子!”忽必烈半真半假的笑道。但了解忽必烈的大臣知道,皇帝可不开玩笑。你要是射不到猎物,是真会被鞭子抽的。</p>
“喳!”大臣们领命,冲下山坡骑上骏马,带着各自的护卫冲向巨大的猎场。就连真金太子等人,也要独自去打猎。</p>
“太子大人,微臣和太子大人一起围猎吧。”李洛赶紧对震金太子说道。</p>
跟着真金太子,真金起码会分给他一只猎物,不用被忽必烈赏赐鞭子吃。</p>
真金笑道:“那墨尔根拔都就随本宫射猎吧。来啊,送墨尔根拔都一副弓箭。”</p>
紧接着,一个东宫怯薛侍卫就取下一副一石半的骑弓,递给李洛。那侍卫笑道:“墨尔根拔都肯定是能拉开这张弓的,就送给墨尔根拔都吧。”</p>
这侍卫把“拔都”两字咬的很重,似乎有意讥讽。或许,他不认为李洛这样的小白脸能在马上拉开一石半骑弓。</p>
李洛接过一石半的骑弓,端坐马上一扭腰,堪堪拉开满月,但并不轻松。</p>
李洛的力气很不小,又练习过一年半载射箭,在地上能拉开两石的步弓。可现在骑在马上,拉开一石半的骑弓就很费劲了。</p>
但是李洛很清楚,他的射箭准头,却极其一般,骑射的本事,更是拿不出手。要想在奔驰的马上射中十丈外逃窜的猎物,几乎不可能。</p>
侍卫们见李洛能拉开,倒是有点意外。一石半的骑弓,已经算是强弓了。大部分骑弓,都是一石。</p>
“果然是墨尔根拔都!”那侍卫竖起大拇指夸赞道。</p>
“走吧!”真金一抽鞭子,带着李洛,家臣和侍卫们,冲向北边的山林。那里正发出各种野兽的吼叫,肯定有收获。</p>
众人刚刚冲过去,一大群野兽就被从林中赶出来,李洛一眼看去,就看见了羊,鹿,野猪,狼等野兽,见到众人又四处乱窜。</p>
“嗖!”</p>
“嗖!”</p>
真金太子眼疾手快,骑术精湛,一边纵马一边连发两箭,一只山羊一头梅花鹿,顿时背脊中箭,翻倒在地上挣扎。</p>
“大人神射,微臣万万不及啊。”李洛赶紧奉承了一句。</p>
真金哈哈大笑,“李洛,你再不开弓,猎物就要跑光了!”</p>
与此同时,一班东宫侍卫也从两边包抄,合围猎物,纷纷放箭。</p>
“嗖嗖嗖”的破空声中,侍卫们纵马驰骋,娴熟至极的将一只只逃跑的猎物射倒,竟然鲜有虚发。</p>
甚至,有几个侍卫箭术尤其高明,每一箭都精准的射中猎物的眼睛。</p>
李洛看的暗暗心惊,这些侍卫的骑射本事,当真厉害。更可怕的是,蒙古军队中这样的人一抓一大把。</p>
此时李洛也无暇多想,他拉弓搭箭,勉强拉开一石半的骑弓,骑着上下颠簸的马,带着瞎猫撞上死耗子的念头,射向十几丈外一头逃窜的狼。</p>
这一箭,李洛压根就没指望射中。别说一箭,就是十箭,他也未必能射中。</p>
然而,诡异的事情竟然很操蛋的发生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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