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玄色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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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 慕隐和?疏璃习惯性地待在负雪殿后的樱树下消磨时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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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大雪飘扬、寒风凛冽，原本慕隐失去灵力后就基本不会外出了。但疏璃特意在樱树下搭了个暖棚，搬来一张躺椅, 椅上铺着厚厚的毛毯，自已又伏在躺椅旁, 全身都流转着暖融融的灵力，保证躺椅上的慕隐不?会受一点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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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做到这种地步, 疏璃还犹嫌不?够, 非要给慕隐披上斗篷，再往他手里塞进一个紫金手炉, 把他安排得明明白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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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隐身在暖棚下，靠着一个发热的人体暖源, 又披着素色暗纹斗篷，斗篷上雪白的皮毛丰厚光润，从头到脚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手里还揣着只暖到几乎发烫的手炉——疏璃倒是满意了, 他却不一会儿就被烤得全身发热，于是觑了正在看向别处的疏璃一眼，轻轻解开斗篷的系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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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到一半还是被疏璃发现, 手疾眼快按住他的动作，“别动，着凉了怎么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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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隐颇有?几分无奈地道：“不?会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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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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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隐叹了口气, “疏璃，我很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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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璃一愣, “真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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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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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璃摸了摸慕隐的额头，又仔细他的脸，见他双颊发红, 连眼中都泛出熏熏然似的水光，的确像是被热到了的样了。这才替他把系带松开，谨慎地在貂皮斗篷中留出一个空口，然后问：“那这样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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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隐认真地回：“还是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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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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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隐忍俊不?禁，略略动了一下，半掀开厚厚的斗篷，安慰疏璃道：“别太紧张了，不?会有?事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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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璃只得重新坐下，一手牵住慕隐的手指，好第一时间感应到他身上的温度变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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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隐任他牵着，继续看手里的书。疏璃则不?安分惯了，时不时还要捏一捏他的指尖，或是抠一抠他的手心，这个时候慕隐一般神情不?变，眼底却会浮上一点笑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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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的最后几页被翻完，慕隐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天地澄净，花落与雪落时发出簌簌的声响，他忽然拿出一直带在身边的九曜玄色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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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妙舒展的玄色花瓣亭亭绽于掌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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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是凌绝山有史以来最年轻也?是最受瞩目的天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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筑基那年，凌绝山掌门亲自领着他上了凌绝山之巅的凌绝殿。他将手放在殿中的试灵珠上，试灵珠在那一刻骤然亮起，满室生出赫赫的华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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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修无情道。”试灵珠内响起一道苍老空茫的长者声音，含着丝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感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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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他入定三年，意念转过无数个周天，金丹已自行结成，却始终未能入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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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重新登上凌绝山之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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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长阶浮于云雾中，浩浩渺渺望不?到尽头。他一步一步踏过九千级玉阶，来到凌绝殿，跪在殿中问：“晚辈为何不?能入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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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所寻谓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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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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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所求谓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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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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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所执谓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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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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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是极长一段时间的静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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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那道声音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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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声道：“晚辈不?明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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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声音听起来却比他更茫然，更无所适从，“我也?……不明白，我看不?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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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静静地跪着，不?发一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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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错了，你修不得无情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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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眸重复一遍：“我不?明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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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没有再说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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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凌绝殿中跪了一夜，直到老者疲惫开口，缓缓道：“你去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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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此弃了无情道，改修斩霜剑法，然后住去了负雪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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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雪峰上有?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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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出生起就长在凌绝山，生命中只有修道一事，从未想过其他。所有?人都说他心性淡薄、一心向道，最最适修无情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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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殿中那人却说，他所寻者、所求者、所执者，皆非是修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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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明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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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修无情道这件事对他来说无足轻重，但他一直都在想那背后的原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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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峰巅练剑，大雪纷扬飘洒，想的是那道声音问他：“你所寻谓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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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窟中坐道，枯荣流转不绝，想的是那道声音问他：“你所求谓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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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树下读经，落花寂静无声，想的是那道声音问他：“你所执谓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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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论如何?都参不透，悟不?了，放不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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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年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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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次附生心魔可以趁虚而入扰乱他的心智，致使他受伤。而他千方百计取来这朵九曜玄色莲，也?不?过是想借它凝神静气、参冥悟道的功法，有?朝一日解开心底的那一分迷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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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直到现在都没来得及用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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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在现在，他觉得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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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死如灯灭，等待他的东西不会迟来多久，他平静地接受了，只看朝夕，只待朝夕，自然不会再纠结于往日未解的执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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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许他心底产生了更大的一个执念，是更难以割舍的东西，使往日不再足为人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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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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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隐看向一旁正窝在他腿边的魔修。那人长发倾泻、白衣垂落，眼角泪痣如一点桃花，嫣红唇角弯起小小的一个弧度，正津津有味地看一本话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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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想过会碰见这样一个人，像一颗星降落在他的世界，带来他从未见过的绚烂颜色，从此好像再也?没有办法忍受曾经的生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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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注视，疏璃抬头看过来，碰了一下九曜玄色莲的花瓣，问：“所以，你当初为什么一定要这朵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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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隐微微笑?起来，“大概……是为了遇见你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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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璃弯起眼，“这么会说话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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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隐摸了摸他的头。疏璃惯来不束发，一副懒散模样，看着他时眸光却极专注，仿佛眼里只剩下这一个人，被他一心一意收进眼里、放在心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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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慕隐很习惯的眼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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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慕隐停在疏璃发顶的手转了个方向，用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眼睫末梢，“没你会说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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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璃的睫毛因慕隐的动作而颤了颤，但他没有躲开，而是问道：“哦？我说过些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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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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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体是什么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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