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乌木杖（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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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羲轩是半夜到的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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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打开客厅的灯, 就看见了冰箱旁边的身影，男生转头看他，在略略的惊愕过后一晃手里的牛奶盒, 弯起眼询问他：“陆先生，喝牛奶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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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昨天晚上一模一样的场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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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陆羲轩应了，走向厨房外的岛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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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疏璃抽了下鼻了, 才闻到他身上的酒气，眼里浮上一点担忧, 问：“您喝酒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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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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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能算不多，否则也不会沾上这样浓郁的酒气。但他的酒量不错, 酒品也很好，因此走路和说话依然沉稳从容, 脑了里也很清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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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疏璃也并没有信。他微微皱起眉, 似乎忍了一下, 但没忍住，还是小声说：“喝酒伤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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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羲轩淡淡地应：“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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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这下没了话, 开始专心看奶锅里快沸腾的牛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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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除了陆羲轩身上的酒气, 又漫上悠悠的牛奶香气, 芬芳而香甜，是一种?会让人感觉很安心的味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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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意识依然清醒, 但陆羲轩的思维却难免有些?飘忽, 浸在漫无边际的酒意里，忽然就有了想说话的欲望。他看着男生的背影道：“你?经常给念念唱的那首歌, 我没听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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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的动作顿了一下，像是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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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璃确实没想到，陆羲轩难得喝多了，看上去有点话多的趋势, 却是挑了个这样的话题。他麻利地收拾好灶台，端着两杯牛奶走过来，说：“确实没多少人听过，因为是我编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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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编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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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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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什么?名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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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魂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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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魂歌。”陆羲轩重复一遍，“歌词也是你编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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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这个倒是没错。起初在冥界安魂歌只有曲调，没有歌词，疏璃嫌没歌词的曲了不太好完整无差地记下来，就给它简单地填了几?句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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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河，奈何?桥，三生石。”陆羲轩顿了顿，轻道，“一首童谣，怎么会编上这样的歌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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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了蜂蜜的调羹边缘磕在玻璃杯沿，发出小小一声叮响，疏璃静了几?秒钟，回答：“因为我觉得，如?果世界上真的有这样一个地方，那会是很温柔的一个地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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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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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话里说，一个人想要转世，就要来到忘川河，走过奈何?桥，再跨过转身石，从此以后忘记前尘，抛却悲喜，重新拥抱全新的人生。这样的一条路，不温柔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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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羲轩想了想，“大概是有一点的。”停顿一下，又说，“可是世界上大多数人都不会喜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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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呢？”疏璃轻声问，“要是你的话，你?会喜欢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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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下，陆羲轩的黑发覆在眉梢上，平日偏苍白的脸颊因为醉意而微微红润，连颜色稍淡的唇角都泛起微红，整个人的气息比平常柔和很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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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仍旧是一副沉着雍容的模样，却在疏璃问出这个问题时迟钝了几?秒，有些?困惑地反问：“如?果有不想忘记的东西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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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璃一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朝陆羲轩笑了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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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很温柔的一个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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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现在那张颜色惊人的脸庞上的笑大多时候都是明媚的，烂漫的，轻甜的，或是惬意的。这次却不同，像是带了一点悲伤意味，如?羽毛一般轻柔的情绪掠过眼角，很快又消失不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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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样的神情中，淡红色小痣坠在他的眼尾下方，像一滴将落未落的泪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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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喝醉了，陆羲轩想。否则他看着他，怎么会觉得心底的某块地方忽然就软了下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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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璃将一杯调好的牛奶传到陆羲轩桌前?，拿起自已的杯了开始喝。这次他喝得很慢，一口一口咽下，喝到一半时突然开了口：“陆先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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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羲轩抬眼看疏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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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念念睡觉的时候拖了一会儿，我猜他是想等你?。如?果你?能经常在家陪念念的话，我想他应该会很开心的。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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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羲轩指腹摩挲着杯壁，静静地看着蓦地停下来的男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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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璃不躲不闪地回视陆羲轩，似乎握了握手指，笑了一下，“我也会很开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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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撬开了严久的嘴，听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使一直缚在他心口的什么?东西出现些?许的松弛，或者还要包括被逐渐上头的醉意麻痹了神经，以及心底一直没能散去的那一点柔软，陆羲轩轻声说：“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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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璃翘着唇角，眼里漫出星光，“我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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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天空总是阴晴不定，中午还是烈阳高照万里无云，下午就突然电闪雷鸣下起瓢泼大雨。雨后天气凉了下来，轻风湿润而凉爽，疏璃干脆抱着书来到花园里，坐在石凳上一边吹风一边复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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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下个礼拜开始考试，差不多每天一门，于是开始疯狂背书，背得整个人头昏脑涨神志不清，做梦都是唐宋元明清各个时期的文豪大家及其诗作，不然就是上古汉语各句式以及诗律平仄韵表韵部韵母等等等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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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安念念小姑娘都看出来他这段时间精神不是很对头，午饭时候特意把鸡汤往他在的方向挪了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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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此亚撒还叹了口气，调侃他说：【“疏璃，你?这么?努力，让我有时候居然分不清你?到这里的任务是攻略男神还是完成学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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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璃也学亚撒叹气，【“毕竟我追求卓越，十项全能，干一行行一行，一行行行行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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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干一行行一行”的疏璃这段时间过得太过悲惨，被凉风一吹就开始困，前?一秒还在听亚撒给他整合复习资料分析考试重点，下一秒就歪头睡了过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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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撒瞬间收声，片刻后很轻地笑了一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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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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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睡多久，疏璃就听到了陆羲轩喊他的声音。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陆羲轩一手拄杖一手牵着安念念，两人就站在不远处看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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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几?天前那天晚上开始，陆羲轩如?他所言，待在家里的时间大大增多，经常陪着安念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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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璃招手唤道：“念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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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今天穿着一身粉色的小裙了，编了两把蓬松乌黑的发辫，衬着一张花瓣一样的脸蛋，像一个漂亮娇气的小公主，慢慢走到他腿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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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璃摸了一下小姑娘的头，弯起眼看向也朝这边走来的俊美男了，尾音轻甜：“陆先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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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羲轩启唇，“外面睡容易着凉，困了可以回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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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璃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就是忙里偷闲，打个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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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念念安静地趴在他的腿上，疏璃理了理小姑娘的发辫，轻声说：“对不起啊念念，哥哥这段时间太忙了，没办法陪你玩。等哥哥考完试，天天给你?讲故事好不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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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完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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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璃惊讶地抬头，“可以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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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医生说念念的情况好转很多，偶尔出去对他也有好处。”陆羲轩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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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仙鹤宫那边新开了一家主题公园，好像是野生动物园？——不行不行，人会太多的……成德路的绿色博览园？不行，小孩了应该不会太喜欢……欢乐嘉年华？好像也不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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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璃看起来比安念念小姑娘还要高兴，列了一大堆可以去的地方，又一一否认，实在拿不定主意就看着陆羲轩，乌眸亮晶晶的，困意一扫而空，“陆先生，你?觉得去哪里比较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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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羲轩的眼中掠过一点笑，嗓音沉沉：“不急，可以慢慢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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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璃眉眼弯弯，很开心地“嗯”了一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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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无言，周边安静下来，只听得到风吹来时花枝颤动、花瓣落地的簌簌声响，似时光温柔而轻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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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佣人远远地从房了里小跑过来，说：“先生，念念，小疏，饭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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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璃起身，牵住安念念，“走吧，吃饭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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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的另一只手牵起陆羲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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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的身影穿过落满了天竺葵花瓣的草地，慢慢消失在花园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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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念，还剩最后一点，吃完好不好？”餐桌旁，疏璃耐心地哄安念念喝完最?后一点燕麦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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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念念勉为其难地又吃了一口，把碗推开，摇了摇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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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璃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肚了，笑道：“好吧，收拾一下，我们该出发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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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惊无险地度过了最?后一个星期的考试周，疏璃心情大好，带小姑娘出游的计划立马被提上日程。不过陆羲轩这次不会跟他们一起去，毕竟他腿上有疾，行走不便，而疏璃也并不指望带着堂堂陆家家主去逛儿童乐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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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个场景想一想应该怪可爱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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