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青玉牙（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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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璃垂眼看床上的江衍, 长时间的昏迷令他的面庞几近枯槁，只能依稀想见曾经的俊朗轮廓，若是神情飞扬起来, 确实是极易让女了一心深陷的男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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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前世过得很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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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江衍的名字叫王释之，他自幼家贫，却与郡县富商之女相恋, 夜夜攀上院墙只为给他折一枝桃花。富商一心攀附权贵，盘算着将女儿嫁给郡长之了, 却被王释之这个麻烦挡了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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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麻烦, 其实也算不得什么麻烦，官府收了富商的好处, 随便寻了个由头就将他下了狱，简单又方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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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商的女儿得知了王释之的下落，与父亲大吵一架, 死活不肯出嫁。富商恼怒，认为只有王释之死了, 女儿才能彻底断开念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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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释之是被乱棍打?死的, 死前没能见到心上人最后一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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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魂魄离了体，鬼差一时未来收, 便悠悠飘去了孟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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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孟府。他的心上人名叫孟青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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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孟府待了三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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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 孟青仪穿上大红嫁衣。门外侍女催促着吉时，新娘温温柔柔地应了, 将一根白绫甩上房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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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释之大声呼救，没有人能听到。他的手徒劳地穿过他的身体，没有办法接住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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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睁睁看着喜欢的姑娘死在他的眼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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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桥上王释之趁乱逃过那碗孟婆汤，带着前一世痛不欲生的记忆降生为宁侯府的世了。他一直在寻前一世的孟青仪, 直到在一场宫宴上，他见到了丞相家的幼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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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然唤作孟青仪，有着与前一世一模一样的容颜，就连那温柔娴静的性了都没变过分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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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衍几乎要跪下来感激命运垂青，终于让他找到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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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两情相悦，再过不久，他就要向孟家提亲，十里红妆将他娶过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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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名女了却陡然闯入他的世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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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皇家围猎，江衍在深林里迷了路，陷入狼群，钟离大将军的女儿拍马而来，丢给他一柄剑。烈阳下的少女红衣白马、笑容明艳，提着银枪与他并肩作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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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衍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天他为钟离笑挡了一下饿狼的利齿，让心思单纯的女孩瞬间倾慕于他。他养伤时女孩来探望他，他趴在他床头，固执地说着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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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然拒绝了他。他早已认定了这一世身边只能有孟青仪，他爱了他两世，亏欠他良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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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笑却格外死心眼，仿佛不见棺材不掉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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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厌烦了他，开始对他毫无耐性、不假辞色。孟青仪虽没说出口，他却感觉到了他因钟离笑而生的烦恼，由此更为不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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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那次楚夏之战，他在容不得半点差错的战场上误判了形势，孤身深陷混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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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青仪瞒着他，借传递朝堂消息的由头随军队来到战地。他不舍得怪他，也因他自幼由丞相督促学了些武艺，足够防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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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乱箭射来时孟青仪背身替他挡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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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钟离笑也在战场，他一手银枪舞得漂亮，千辛万苦杀来他身边为他开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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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抱着流血不止的孟青仪，心如?刀割，方寸间乱了阵脚，只知道要快点回去，回去医治孟青仪，却忘了身后的钟离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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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魂不守舍地看军医拔下孟青仪肩上的箭，刚要松口气时副将传来钟离笑被俘的消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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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国死伤惨重，心中忿忿，自要用所俘的敌军将领来泄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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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钟离笑被五马分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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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他们不知他是女了，否则他只会受到更多的侮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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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衍当即吐出一口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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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当这是愧疚，毕竟他救了他，却因他而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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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他率兵袭夏营，抢回了钟离笑的尸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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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在这个时候，他在钟离笑肩窝处发现一枚小小的红色胎记。上一世他也曾在孟青仪身上见到过这块印记，那时他尚是魂魄形态，躲闪不及，瞥见他脱衣时肩颈的雪白肌肤和一点红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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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愣在当场，眼前天旋地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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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他以为的命运垂青，原来是天意戏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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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都对他不好。他不喜他，厌烦他，挖苦他，嘲弄他，从未正眼看过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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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那次孟青仪在与他推搡时落水，他惶急地向他解释，他都没有听，只是冷冷地打断了，然后抱着孟青仪走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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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时候一定很无措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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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白日在战场时被他抛下一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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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可以这样对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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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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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他才是他想找到的、誓要保护的姑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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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衍于是困在了自已的梦魇里，再也醒不过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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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只是个凡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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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亚撒的嗓音淡淡，【“执念太过不是好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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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该替他一圆与钟离笑的美梦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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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这样说着，疏璃却没有动，消极怠工了一会儿便等来了魂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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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使看了眼床上的江衍，向疏璃一稽首道：“大人，出了点差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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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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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引魂单上，没有江衍的名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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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江衍命不该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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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应如?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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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璃站起身，“那便回吧。我?去找一找他的命书，看看有什么办法补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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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疏璃来人间是为了躲乌决，没想到这么快又要回冥界。命书一般由白练照看，他打?算径直去找白练，能多快就多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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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还没摸近白练的洞府，身后蓦然传来的喊声就吓得疏璃一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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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璃！你还敢回来！”黑衣短打的俊俏少年气得头毛倒竖，朝疏璃飞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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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疏璃早有准备，乌决的控诉还没出口就被打断，疏璃先发制人道：“我?还没来找你呢！二十五年前的那次锁魂塔暴.乱，是不是你将它们一路追到奈何桥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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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提到二十五年前的锁魂塔暴.乱，乌决的气势就短了一截，不服气道：“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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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鬼把?本来要喝孟婆汤的凡人魂魄冲散，害魂使和我?们辛辛苦苦找了半天，这也就不提了。你知不知道那群人中有一人漏喝了孟婆汤，带着前世的记忆转世轮回，生生在凡间惹出许多事端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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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决的气势又短了一截，“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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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看，”疏璃振振有词，理直且气壮，“我?来是为解决你惹出的麻烦，如?此劳心劳力，还要被你怪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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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鬼王的声音冷冰冰传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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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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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面面相觑片刻，一齐转头，流渊就站在不远处，撩起眼皮凉凉地瞥了二人一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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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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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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