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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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面短时间就这么僵持住了。</p>

这位千意姑姑乃是皇后的贴心体己人，跟着皇后在后宫之中沉浮多年，虽然算不得什么情同姐妹，但用左膀右臂来形容绝不为过。</p>

两个人不知斗败了多少个“深受皇恩”</p>

的妃嫔，历经无数千钧一发的时刻，总是能够和皇后两人你唱我和，所向披靡。</p>

在这世上，前朝和后宫的争斗之中，其实根本就没有几次是谁真的犯了什么事才会东窗事发。</p>

大部分的时候是被人用了百口莫辩众口铄金的冤屈手段罢了。</p>

可是今时今日，在面对白榆这个九皇子妃不按常理地出招，就连千意姑姑一时之间也根本想不出破解之法。</p>

她虽然对皇后万分忠诚，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将自己的肚腹刨开，再一寸寸割断肠子，来证明自己没有吞下暗器。</p>

而皇后当然也不可能让自己的贴身姑姑，为了证明莫须有的冤害，就当真剖腹宫廷。</p>

因此皇后在指着白榆嘴唇发抖了片刻之后，视线不着痕迹地朝着不远处的婢女扫了一下。</p>

很快一个婢女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对着皇帝的方向叩头说道：“启禀陛下，奴婢万死，但是奴婢在九皇子妃让我们全部都退出去的时候，奴婢心中觉得不对劲，就没有真的退出去，而是躲在了柱子后面悄悄地偷看。</p>

亲眼看到了九皇子妃将那暗器藏在了自己的身上，并没有让千意姑姑吞下去！”</p>

皇后的面色微微一松，这殿中的许多婢女，都是皇后身边最得用的人。</p>

论起玩“飞冤驾害”</p>

空口吐箭，这个九皇子妃还嫩了一点。</p>

而这第一个婢女出来指认白榆之后，很快又有第一个婢女出来叩头请罪，说自己也没有按照九皇子妃的无理要求退出去，也躲在其他的角落。</p>

接一连三，很快就有四个人出来作证，说是全部都亲眼看到了九皇子妃将凶器藏起来，然后又趁机出了宫殿，在福安宫的门口才被千意姑姑给拦住，否则说不定此刻已经直接跑掉了。</p>

白榆一个一个看过这些婢女，又顺着这些婢女看向了皇后。</p>

皇后方才微微失态的表情已经彻底稳住了，甚至对着白榆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p>

“九皇子妃，不必再拖延时间，将凶器交出来，好生让陛下辨认一番！”</p>

“陛下，”</p>

皇后看到白榆终于抿住了嘴唇，俨然一副彻底百口莫辩的样子，回头看向安和帝说，“臣妾原本想等着陛下亲自辨认，可是这九皇子妃不知道将凶器藏在了哪里，陛下也已经听到了，她方才还带着凶器险些跑出了院子，不知道有没有同伙在暗中接应！”</p>

“她现在迟迟不肯交出，还一直胡言乱语，想必正是因为看到了那凶器上面的铭文，无非是因为那铭文乃是镇南将军段洪亮旗下，启南军的铭文!”</p>

皇后看了一眼太子谢玉山的方向，而后对着皇帝道：“太子也看过了凶器，是太子认出的铭文！”</p>

皇帝的面色在听到启南军的时候，陡然变得严厉</p>

起来。</p>

太子原本好好坐在那里，皇后这样说，皇帝自然会看向太子。</p>

太子不可能拆自己母亲的台，而且事情到如今几乎已成定局，九皇子妃方才牵扯千意姑姑的举动，看上去确实像是困兽之斗。</p>

在这福安宫中，没有任何人能够为九皇子妃佐证情况之下，今日这个罪她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p>

谢玉山从座位之上起身，对着皇帝的方向躬身跪地，开口声如碎玉，字字清脆。</p>

“回父皇，那凶器之上，确有篆刻启南军的铭文。”</p>

谢玉山说：“只是儿臣也只是在兵部见过一两次，并不能够完全确认，还需要亲自辨认。”</p>

这算是坐实了皇后说的话。</p>

白榆跪在殿内，听到了太子帮着皇后说话，嘴唇微微地抽搐了一下。</p>

剧情里说谢玉山这个男主角是个明正端华之人，如今看来也不尽然。</p>

或许书中描写都只是他们的一部分而已，一个真正的人怎么可能只有一面呢？</p>

谢玉弓不也表面是一个大反派，背地里就是一个……莽莽撞撞的毛头小子吗？</p>

谢玉山在剧情之中最终能坐上皇帝之位，想来也绝不是什么至清之水。</p>

毕竟水至清则无鱼，他身边总要有人替他做那些肮脏之事，才能维持他作为一个主角光伟正的形象。</p>

而谢玉山向来朗月清风，的确是最让皇帝省心和满意的一个皇子，前些日子又因为主动为九皇子请封，在皇帝的心中他不仅恭敬孝顺，还十分爱护手足。</p>

无论是朝野内外的风评，还是坊间珠玉太子的美誉，都全方位地证明了谢玉山是一个澧兰沅芷的神仙人物。</p>

因此谢玉山一开口，安和帝立刻就信了皇后的话。</p>

再看向白榆的眼神，就带上了十足十的威压和森冷。</p>

但是鉴于白榆之前的一系列表现，皇帝已经不会再将她完全当成一个寡廉鲜耻品质低劣的庶女，到底给了一份属于真正的九皇子妃的尊重。</p>

安和帝开口问：“九皇子妃，你还有何话说？”</p>

白榆不紧不慢，对着皇帝叩头道：“皇后娘娘和太子之言，臣女无话可说，但是臣女今日获此滔天大罪，想必小命不保。”</p>

“臣女只想请陛下宽慈，容臣女问几个无伤大雅的问题，臣女也好能够死而瞑目。”</p>

皇后微微眯眼，不着痕迹地冷哼。</p>

虽然不想再让白榆妖言惑众，可她也能够左右皇帝的决断。</p>

果然大殿之内再度寂静了片刻之后，安和帝开口说：“你问。”</p>

“臣女第一个问题是想请问，这几个婢女。”</p>

“你们几个，确认都亲眼看到了我将凶器藏起来，然后带出了屋子吗？确定完全看清楚了？”</p>

其中一个婢女飞速抬头看了皇后一眼，而后咬牙道：“当然看清楚了！</p>

九皇子妃想要诬害千意姑姑，奴婢们虽然身贱，却不能装作不知！”</p>

几个人义愤填膺地全部都抢</p>

声回答自己确实看清楚了。</p>

白榆又问了一遍：“你们当真确定看清楚了？塞进怀里的是宫宴之上的凶器，还是其他的簪子呀……或者是手帕之类的吗？”</p>

几个婢女又频频点头，指天指地地说自己绝对看清了。</p>

白榆这才满意地点点头。</p>

跪在白榆身侧不远的千意，也忍不住开口道：“皇子妃还是休要垂死挣扎，快说出那凶器到底在何处吧。”</p>

大殿上方的皇后也开口说：“已经问完了，九皇子妃应该死心了吧？”</p>

白榆看了皇后一眼，跪在地上对着皇帝又拱了拱手，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是意思非常明显，这大殿之内是皇帝说了算。</p>

皇帝让她问问题，皇帝都没有开口，皇后哪有开口资格？</p>

果真皇帝微微蹙眉看了皇后一眼，皇后收到皇帝略带责怪的眼神，心里顿时恼火不已，恨不得将大殿之中的九皇子妃乱棍打死。</p>

这妖精实在太会蛊惑人心搅弄风云，今日不除日后必成大患！</p>

白榆则是将目光转到太子谢玉山那边。</p>

开口问道：“我想请问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当真看清了那凶器之上的铭文篆刻的乃是启南军的纹样？”</p>

谢玉山嘴唇微动，看着白榆的眼神清透如水，也冷然如冰。</p>

他和皇后想得一样，这个九皇子妃本事确实了得，若不能为他所用必定要除之。</p>

白榆等着谢玉山的回应，碍于皇帝的承诺，不得不应：“是的。”</p>

白榆点了点头，而后对着上方的安和帝说：“启禀陛下，臣女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希望陛下能够让臣女解惑，臣女才好安心赴死，或者……交出什么莫须有的凶器和同伙。”</p>

“事到如今你竟还想狡辩！”</p>

皇后怒斥白榆。</p>

白榆不理她，把她当空气。</p>

只看着安和帝，像条忠诚的，只能看到安和帝一个神的信徒。</p>

这一举动，显然很大程度地愉悦了安和帝。</p>

所有君王全部都有这个毛病，那便是喜欢被人尊为唯一的神。</p>

果然安和帝说道：“允。”</p>

白榆说：“疑惑也比较好解，还要劳烦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配合一下。”</p>

“实不相瞒，臣女当时确实是看着九殿下处理伤势，也亲眼看着太医把两个凶器都取了出来。”</p>

“只是当时九皇子在危急之刻，臣女根本就无心去看那凶器到底有什么纹样，臣女不敢妄言，当时凶器之上血淋淋的，臣女连那凶器是什么形状都没有看清啊。”</p>

“因此皇后娘娘让臣女来辨认凶器，一开始就是找错了人。</p>

只可惜刚才还未等臣女说明，这几位婢女就急不可待地将臣女拉去了偏殿。”</p>

“陛下，臣女在偏殿也没有看到那凶器，只是在那里坐了一会儿，然后千意姑姑说去取凶器，把臣女一个人扔在殿里。”</p>

“之后又过了没有多久，有两个眼熟的婢女，就是之前伺候臣女和九殿下的婢女，跑来跟臣女</p>

说，九殿下又发了癫症，在找臣女呢，要臣女赶快去看看。”</p>

“陛下定然也知道，爱一个人，总是会关心则乱。”</p>

“臣女想着那婢女能随便开启福安宫偏殿的门，自然是得到了皇后的授意，也来不及到正殿禀报一声，就急急地跟着那个婢女出去了。”</p>

“一直到了门口，臣女被千意姑姑拦住了去路，这才发现自己貌似上了当。”</p>

“大胆！”</p>

皇后一拍桌子，指着白榆道，“满口妄言！</p>

你难不成是在指责本宫冤屈你不成！”</p>

安和帝眉头紧锁，听到这里被这一波三折的事情也搅和得心烦。</p>

他看着白榆，白榆依旧不理皇后，对着安和帝最后叩头道：“现在臣女正如陛下所见百口莫辩，但是臣女在死之前请陛下为臣女解最后一惑。”</p>

“请陛下着人抬来屏风笔墨。”</p>

“既然这几个婢女口口声声诅咒发誓地说看清楚了一切，还有这位千意姑姑，既然是亲自去拿凶器给我看，自然也看清楚了凶器是什么样子。”</p>

“臣女想请陛下将她们全都分别隔开，给她们笔墨让她们把她们看到的凶器原样画出来。”</p>

“因为臣女真的很好奇，凶器到底是什么样子的。”</p>

白榆的声音非常稳定，甚至是轻飘而放松的。</p>

只是白榆说完了这句话之后，不仅跪在旁边一直当听众的一皇子面色变得极其难看，七皇子微微张嘴都能塞进去个鸡蛋。</p>

就连皇后也是顷刻间容颜惨白，有点像谢玉弓说的那个吊死鬼。</p>

太子更是转动扳指的手陡然一滑，指甲抠在了自己的手指之上。</p>

白榆这个时候又陡然加重了语气，突然间将矛头转向了面色惨白的皇后。</p>

“皇后娘娘！</p>

还请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也一同画上一画，好以解臣女之惑！”</p>

事情到这一步，场中除了面色惨白的皇后，那四个婢女已经慌得快昏死过去了。</p>

白榆料定皇后根本就不可能有真正的凶器模样，如果有，她何必绕这么大的弯子逼迫栽赃她？</p>

直接扯出启南军就能把事情从皇子们相互迫害，变成边关伺机谋逆。</p>

到时候就算谢玉弓能够洗得清白，救驾之功一样付诸流水，还会在皇帝心里埋下一根钉子，段氏一族的最后一个将军，怕也留不下活不成。</p>

皇后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把她也兜进来，很显然就是因为谢玉弓已经成功替换了凶器，甚至比白榆说出真相之前还要早。</p>

既然如此，皇后跟她唱的就是空城计。</p>

空城计的话……那几个婢女又是事急从权蹦出来的，她们怎么可能看过真的凶器？</p>

皇后就算是得到了一个真的凶器，也不可能把那么重要的东西给一群婢女看。</p>

但凡撒谎就一定会有漏洞，白榆可是撒谎的行家，皇后的这个谎言看似天衣无缝，白榆若是妄图自证，就会陷入谎言的旋涡当中难以自拔最终被淹没。</p>

但是白榆让他们自</p>

己来证明。</p>

只看他们如何“无中生有”</p>

罢。</p>

白榆陡然提高声音把皇后唬了一个哆嗦。</p>

而后又对皇帝道：“陛下，若是待会这些人画不出真正凶器的模样，那么臣女是否能够理所应当地认为，是皇后看臣女不顺眼，伙同婢女……甚至是勾连当朝储君给臣女做局，妄图置臣女于死地。”</p>

白榆每说一个字，皇帝的面色便沉一分，皇后的面色便白一分。</p>

“而且陛下，臣女一介蒲柳之身，浮萍之命，何须劳动皇后和太子殿下如此费尽心机地坑害？还要牵扯上什么边关大将？”</p>

“若是让那些风餐露宿，饮敌军鲜血聊以取暖，舍身捍卫家国的将士们听说了，该是何种诛心滋味啊……”</p>

皇上陡然转移视线，看向了面色变幻的皇后。</p>

皇后上前一步，颤声道：“陛下！</p>

万万不能听信此女的妖言，她出身微贱，诡计多端，怎能由得她……”</p>

“住口！”</p>

安和帝的声音陡然一厉，低沉厚重的声音响彻在寂静的大殿之中。</p>

竟然还吼出了那么一点低磁性感的感觉。</p>

白榆的耳边像是有一股滋滋拉拉的电流转过一样，现在终于知道谢玉弓到底有哪里像安和帝了，他那一副犯规的嗓子原来是遗传。</p>

安和帝雷霆一怒，皇后被吓得后退了两步，跌坐在椅子上面。</p>

安和帝对着殿外吩咐道：“来人！</p>

搬几扇屏风，准备笔墨！”</p>

皇后强撑着自己才没瘫坐在椅子上，求助一般看向谢玉山。</p>

谢玉山这个时候也不能辩解什么，他垂目朝着下面跪着的白榆望去，眼中终于不再是一片清澈，而是生出了些许的晦暗和莫测。</p>

很快屏风就搬过来，几个婢女是被人给架到屏风做出来的隔间里面，好像一群被迫上考场的举子一样，一脸的死到临头。</p>

就连千意也频频看向皇后，到如今真的是想不出任何的办法了。</p>

就算她愿意把肚腹刨开替主子尽忠解难，可皇帝如今怕是也容不得她血洒大殿了。</p>

很快笔墨拿到了皇后和太子的旁边，在皇帝阴沉的注视之下，太子和皇后也只能接过笔墨。</p>

皇后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反倒是谢玉山还算镇定，如今这件事情……已经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p>

他们只能乖乖认错。</p>

虽然因为君王震怒需要短暂蛰伏，但是皇后的母族，太子在朝中经营多年的势力，如同沉在海底的未曾露出水面的巨石山。</p>

又岂是一艘小船撞上来就能撼动的？</p>

果然皇后也明白这个道理，还未等画，便“扑通”</p>

跪地，对皇上说：“陛下，臣妾知错！”</p>

“是臣妾……是臣妾因为看不惯九皇子妃为人傲慢，对臣妾不敬不恭。</p>

才会出此下策……太子，太子并不知情，是生怕陛下责罚臣妾，才会帮着臣妾说话的！”</p>

“陛下不知，这九皇子妃私下有多恶劣，其他的几位皇子妃全都深受其苦，告到臣妾这里想</p>

要让臣妾做主……臣妾疼惜几个孩子，只是一时糊涂……”</p>

皇帝面沉如水，看着皇后简直像是不认识她一样。</p>

皇后多年来从无错处，一直都和太子一样尽善尽美，未曾想第一次出错，竟犯下如此愚蠢的令他颜面无光的事情。</p>

皇帝嘴唇几动，最后竟是不知要如何斥责她。</p>

平日里总是犯错的人，偶尔乖一次会被无数人夸奖，但是平日里从来不犯错误的人，如果突然间犯了一次错误，所有人都会觉得此人过分。</p>

“你身为皇后之尊……竟然！”</p>

皇帝被气到抚住自己的心口。</p>

“陛下！</p>

陛下臣妾知错，陛下千万要保重身体！”</p>

太子也从座位之上起身跪在地上，对皇上低声说：“父皇，母后已经知错了。</p>

所幸如今还未酿成大错，请父皇一定保重龙体。”</p>

白榆跪累了，正在画画的婢女昏过去了两个，有一个察觉死到临头，已经吓得失禁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