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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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p>

长安，丑初二刻，月上中天。</p>

闻英从巷口回来，短短几步路他回了无数次头，在确定没有人跟着自己之后，才又鬼鬼祟祟从后门回来，不忘低头看看角落有没有刚才迁耶留下的血迹。</p>

他推门进来时，正好看见迁耶仰头喝尽最后一口汤。</p>

这个跟同伴去刺杀长公主的柔然男人将碗随手一放，意犹未尽，对闻英抱怨。</p>

“怎么就这一点，连填饱肚子都不够！”</p>

闻英忍怒道：“这是灶上早前剩下的，我给热了热，有得吃就不错了，现在三更半夜的，谁能生火做饭，岂不是更引来旁人窥伺怀疑！”</p>

迁耶眯起眼：“你现在待我是越来越不耐烦了，别忘了我们现在是在一条船上的人，用你们中原人的话说，船翻了，大家都要掉水里淹死！”</p>

闻英：“你都已经坐在这里了，说这些有什么用？对了，你同伴呢，该不会折在那里了吧？”</p>

迁耶咧嘴一笑：“他死了，一换一，不亏。”</p>

果然是出人命了！</p>

这人同伴兄弟死了，他竟还笑得出来，柔然人果真狼心狗肺！</p>

闻英心急如焚，却还勉强压抑。</p>

“死的是谁？是不是长公主？”</p>

迁耶却不肯正面回答他：“你猜。”</p>

闻英恨不能直接抄起墙边的砖头给对方来这么一下，但他却只是想想，不敢妄动，因为这个柔然人非常凶悍，手上还沾了不少血，要真逼急了，对方是会狗急跳墙的。</p>

然而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不禁道：“上回我已经说过了，你们既然在长安落脚，就要遵守我们的规则！</p>

长公主现在颇得天子看重，又回来没多久，全长安都盯着，眼下她与我们主人也没有不死不休的矛盾，你却忽然横插这一手，将我们拖下水，你有没有想过后果？此事一出，我主人必然不可能再跟柔然人合作了！”</p>

迁耶似笑非笑：“你们主人想罢手，为什么我们也要罢手？柔然人又不是你们的手下，既然我们来了，就没有空手回去的道理。</p>

别忘了，我们能待在长安，也是你们的安排，事情败露了，查到你们身上，你们也跑不掉，所以你现在最好帮我逃出去，只要我离开长安，你和你们主人，就都安全了。”</p>

闻英怒道：“刺杀长公主乃是死罪，我怎么帮？！</p>

你以为长安是你的草原，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p>

你知不知道现在因为你的鲁莽，整座长安城都被惊动了，到处都是禁卫兵卒在搜查，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查到这里来，现在根本没地方给你躲了！</p>

你只能等到天亮，像来时那样，假扮西域来的胡商混在百姓里设法出城。”</p>

迁耶摸着下巴想了一下：“若我躲在地窖呢？现在既然是最严的时候，那我可以不在这个时候出去，你每天给我做饭送饭，等风头过了，我再出去，要容易许多。”</p>

“不行！”</p>

闻英想也不想就拒绝，“你根本就不知道，现在禁军十二卫全都发动了，挨家挨户</p>

查地窖和暗室，再说这院子是临时租下来的，地窖里全都是腌菜，还未清理，根本无处可躲。</p>

（）”</p>

长安城那么大，怎么可能挨家挨户搜遍地窖？旁的不说，就是那些达官贵人的屋子，他们就不敢搜吧？?（）_[（（）”</p>

迁耶根本不信，“那我就在屋子里，等他们搜到这里了，你去出面，亮出你主人的身份，让他们走。”</p>

闻英气急败坏：“你疯了吗，我亮出身份只会让他们更加警惕！”</p>

迁耶冷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就等死吧！</p>

反正就算我死了，等我们大汗攻打中原，一样会为我复仇，我就是柔然至高无上的勇士！”</p>

闻英却捕捉到他话语里的信息。</p>

“敕弥要出兵？我们怎么没得到消息，该不会是你信口开河吧？”</p>

迁耶不屑：“你算个什么东西，为何要告诉你？等你主人来了，再说也不迟，反正你也准备形势不对就随时将我扔出去，我不觉得我们还有什么合作的必要，等见了大汗，我会把你们的态度也禀告他！”</p>

闻英实在受不了他了！</p>

这个柔然人，张口闭口就是威胁，态度傲慢，又鲁莽无脑。</p>

他们竟还在长安发动刺杀，也不想想长安是干这种事的地方吗？！</p>

人家何忡兵变入城，还得有内应和大军呢，这两个柔然人单枪匹马，居然就去刺杀长公主！</p>

那可不是一般的皇室，即便无权无兵，长公主如今也是全长安万众瞩目的人物，在这种时候动这样的人物，明摆着当众打天子的脸，打整个北朝的脸！</p>

最可恨的是，明明不是自己这边让他们去杀人的，对方现在被追逃，竟还要把他扯上！</p>

柔然都已经快被消灭了，剩下一小撮人逃到敖尔告自立王庭，自称大汗，也敢不知羞耻大放厥词！</p>

闻英已经起了杀心。</p>

此人留着绝对是个隐患，与其等对方被捉住暴露自己，不如先下手为强。</p>

死了的柔然人，自然不会再乱说话了。</p>

但他还在等。</p>

闻英一边与他周璇说话，转移对方注意力，一边等那碗汤的药效发作。</p>

“好好，我不算东西！”</p>

闻英故意表现得很愤怒，“但你还敢说你不是信口开河？就凭你们柔然现在那点人马，如何谈得上攻打中原，雁门关钟离的威名，你当是闹着玩呢？”</p>

迁耶在他眼里已经是死人，他现在只想多套点消息，好回去领功。</p>

这长安城里的芸芸众生，每日都有各自不同的心思，为了衣食住行荣华富贵而绞尽脑汁各出奇谋，闻英和迁耶二人此刻也是心思各异，尤其是闻英，脑子已经转过千回百遍。</p>

许多上位者都抱着一种心理，让下属去做一件事，下属就一定会也一定要依样画葫芦地完成，殊不知下属同样也是人，同样也有自己的打算和私利，事情能顺利，往往是因为殊途同归。</p>

譬如现在，迁耶和同伴奉敕弥可汗之命，假扮胡商来到长安潜伏，与闻英的主人暗中联络，由于彼此之前有过合</p>

（）作，闻英的主人也想将他们当作一枚暗棋来布置，等着关键时刻起作用。</p>

（）</p>

谁知迁耶等人不按安排走，他们恨透了长公主，借着闻英主人的关系暗中摸清布防，冷不防就来了一出大的，直接刺杀长公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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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英现在也不想按照上面的安排走了，他想直接灭了迁耶的口，反正这处院子眼看就要暴露，再留着当暗桩也无用。</p>

听见闻英的试探，迁耶也不以为意，摸了摸胡子。</p>

“以我们大汗的勇猛，若不是姓章那娘们在我们柔然搞分化，大汗早该统领柔然了，如今即便在敖尔告，用你们汉人的话怎么说，东山再起？对，我们大汗也能东山再起，钟离算什么，这老小子在雁门关多少年了，听说前阵子还病了一场，早就快不行了吧。</p>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主人跟我们大汗合作，不也是看好大汗吗？事到如今也不妨给你交个底，大汗说了，只要你们主人能在长安说了算，大汗自然可以配合你们，牵制朝廷北方的兵马，还有李闻鹊那边，上次他能赢，纯粹是运气好，趁着柔然内乱才下手，再来一次，可就输赢不好说了！”</p>

闻英还是头一回听见这些，他目光闪烁不定，语气也跟这狐疑起来。</p>

“那你们要什么？柔然人总不可能突然发善心，助人为乐了吧？”</p>

迁耶爽快告诉他答案：“很简单，我们只要原先的土地，就是被李闻鹊拿走的西州一带，秦州以西，土地我们守不住，也会绊住我们的脚步，我们要的是那片土地上的财货和人口！”</p>

他放完豪言之后，感觉眼皮沉重，不由皱起眉头，好像意识到什么，但睡意沉沉袭来，迁耶很快歪倒趴伏在案上，连空碗都弄翻滚落在地。</p>

闻英当即不再犹豫，飞快拔出早已藏在身后的匕首，扑过去就往对方要害插去——</p>

他的手被紧紧攥住。</p>

闻英对上迁耶睁开的眼睛，大惊失色。</p>

“你是装的？！”</p>

迁耶一言不发，手臂一扭，就让闻英痛叫出声。</p>

他直接将桌案掀起，重重砸向闻英，后者被压在案下，迁耶直接扑上去，一手摁住对方口鼻，一手抓起闻英掉落的匕首，反手往对方身上就是狠狠一插！</p>

一次！</p>

抽出，反手又是第二次插入！</p>

再抽出，插入！</p>

闻英从睁大双眼唔唔出声，到双目失去焦距，身体不再挣扎。</p>

迁耶终于松开手，对方脑袋随即歪向一边，不动了。</p>

“龟孙子，还想暗算爷爷我，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p>

迁耶狠笑，却牵动身上伤口，笑容变得狰狞，捂着伤口喘气。</p>

血腥味弥漫开来，也不知道是闻英的尸体，还是迁耶自己的伤口裂开，他要起身实在费劲，索性躺在尸体旁边歇息，脑子一边思索。</p>

长安一般是寅时不到开门，今天出了事，可能会晚点，但再晚也不可能比寅时晚多少，因为长安如此之大，搜索非常困难，晚开一个时辰也未必能找到他，反倒还会</p>

（）耽误许多事。</p>

（）</p>

他想要安然离开，就不能太早去城门那里等着，否则容易被盯上，现在四处都是兵卒，也不好在附近藏身，只能掐着点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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