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国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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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三月，宫苑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p>

铜雀苑的一座宫殿内早早挂起了灯，二人对弈，皇帝高纬席地而坐，手捏白子正苦思冥想，对面的太子师苏威也一脸凝重。</p>

正在他小心瞥着皇帝脸色，琢磨着是不是该放水之际，高纬很干脆的投子认输了，大方道：</p>

“你果然还是厉害，朕练棋艺已有两年了，结果在你手下连一刻钟都待不住…朕前日考察了太子的功课，很满意，太子有这样的进步，都是你这个做老师的教得好，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便是。”</p>

“陛下过奖，教导殿下，本就是臣的职责，臣不敢讨赏。”</p>

苏威的嘴角一抽。皇帝的赏赐并不诚心，哪有君王开口问臣子要什么赏赐的，我要做宰相，你倒是给我啊！皇帝赏赐什么就拿什么，不赏，也不要开口讨要。</p>

作为历来擅长明哲保身的聪明人，苏威绝不会做这种有隐患的事情。</p>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嘛。</p>

高纬点点头，举起茶杯润润嗓子：“你也不必过分自谦，朕遍观朝野，你的能力和品行在一众臣僚之中是数一数二的，如果你都不算能干，朕手下还有可用的臣子吗？”</p>

大概是暗示苏威要给他升官。</p>

苏威含笑不语，过了一会儿，又听皇帝问道：“王琳、贺若弼的奏章你看了没有，你这里有什么说法。”</p>

苏威知道正题来了，不假思索道：</p>

“臣以为贺若弼所奏更加理智，去年，我朝刚刚和南朝大战一场，南朝虽然兵败，却是溃而不散，尚有主力部队在秦郡、石梁一线和王琳对峙，陈主驾崩，南朝内部虽有动荡，但能掀起的风浪有限，王琳的算盘注定要落空的，陛下该告诫王琳，维持目前局面就好，不得生事。”</p>

高纬颔首，王琳现在功名利禄都有了，只差领兵灭掉南陈，便可一偿生平夙愿。陈顼刚死，他便蠢蠢欲动，并上书：</p>

陈主刚崩，其子陈叔陵便作乱，使京畿动荡，朝野难安，臣素闻太子陈叔宝暗弱无能，叛乱一旦长久无法平定，南朝上下必定惶恐难安，这是上天赐予我朝的良机！臣观察了一段时日，发现石梁的陈军已经受到了影响，布防松散，趁此出兵，正可打陈军一个出其不意！</p>

夺回江北失地，就意味着夺回了百万的人口，大幅度削弱南陈，高纬不会不乐意。</p>

但这个时候唱反调的来了，贺若弼上书痛斥王琳冒进的危险思想，极言裴忌用兵稳健，不宜大动干戈以免掉入陷阱。</p>

此时如果仓促出兵，战胜也不过是夺回几座小城小隘，失败则将损兵折将，重挫我军锐气，应该按兵不动，积蓄力量，以待天时。</p>

言外之意高纬也听出来了，北齐和周国、陈国接连大战，虽然都最终战胜，却也是劳民伤财、折筋动骨，再无力发动起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p>

况且，陈叔宝刚刚继位，还没来得及倒行逆施，南朝上下人心尚在，不是出兵的好时机。</p>

经过重臣们的轮番分析，皇帝总算按捺住了兴师动众的念头，想了想，却也释然了：“也是，如果南朝人心不属朕，不觉得朕比陈叔宝更好，就算朕能打到台城，也不能服众。”</p>

苏威当然不会以为皇帝就此放弃一统天下的伟业，他低头思索了一阵后，方才继续说道：</p>

“想要让南人认同大齐背弃南朝，自然要先让南朝君臣在经济和政治上彻底失败。”</p>

苏威归顺大齐时间不长，学习能力倒是很快，高纬时常挂在嘴上的一些奇奇怪怪的名词，他现在已经差不多完全明白是什么意思了。</p>

高纬赞赏地看了他一眼：</p>

“朕听闻，建立一个国家需要凝聚人心，想要毁灭一个国家，只要反其道而行。</p>

“南朝君臣腐败奢靡十倍于我朝，世家大族跋扈不法，诸多圈地害民的行径，亦十倍于我朝…</p>

“且陈叔宝此人优柔暗弱，沉溺于声色犬马，断无匡扶陈国的希望，我们要做的是缩短我朝和南朝文华上的差距，放大南朝国内的各种分歧，令南朝上层权贵和底层百姓失去共同的利益，这便是朕常和你们说的政争，这亦是天命之争！</p>

“当天下的百姓不再愿意为陈氏和宇文氏上战场卖命时，那时才是我们一统天下的时机！”</p>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战争只是工具，政治问题绝不能简单的用军事来解决，否则必然是事倍而功半。</p>

为什么古往今来造反的人，不管是匪徒也好，义军也罢，都要扯个替天行道的旗子；国与国之间的征伐也大多讲究先传檄天下，再行征战，求的就是政治正确。</p>

在用大兵压境摧毁陈国之前，首先应在政治上获得南朝子民的认同，只有获得了认同，将来大齐灭陈的战争才不会被南朝子民视为一场侵略，只能变成中央王朝对割据势力的剿杀。</p>

高纬自诛杀和士开以来，积极推动汉化改革，使国内各族渐渐与汉人无异，就是打算在来日，和陈叔宝争一争“华夏正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