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帝王之术，权衡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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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元海怔怔地望着斛律府内，府门半掩着，他也不敢凑上前去看。</p>

祖珽如同老僧入定一般站在阴影里，一动不动。</p>

高元海抓耳挠腮的，凑到祖珽跟前问道：“这什么情况？陛下这是要亲自送斛律家一程？不应该呀……”</p>

这种事情不是应该找他高元海吗？</p>

自从当上都官尚书之后，高元海就越来越喜欢这种抄家下狱的戏码，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苛刻的酷吏，现在的高元海已经成为了邺城最不受欢迎的人物，讨人嫌的程度甚至超过祖珽。</p>

按理来说祖珽应该跟他很聊得来才对，可不料祖珽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然后后退几步。</p>

“……陛下说我们两个蛇鼠一窝，朋比为奸，以后面上还是少打交道为妙……”</p>

这几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钻出来的。</p>

高元海奇道：“你没有请到圣旨呀？”</p>

他不说还好，说完祖珽就如同霜打的茄子，悠悠叹气道：</p>

“要是拿到了老夫会是现在这个表情吗？不仅没办成，还差点把这一条老命都给丢了……”</p>

“唉，这就是命呀，啥时候陛下的心眼都是偏着斛律光的，以后老夫不跟他斗了，惹不起……”</p>

他瞥了高元海一眼，道：“老夫自身难保，你……自求多福吧……”</p>

高元海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老祖你这是什么意思？”</p>

祖珽可是答应了以后带着他混他才向祖珽靠拢的！怎么听祖珽话里的意思……，祖珽已经把他给卖了？</p>

祖珽又是一声哀怨的长叹，一切都要从一个半时辰之前说起……</p>

“陛下，斛律光之子斛律武都，当街口出悖逆之言，扬言欲谋反另立新君！斛律家的不臣之心已然揭晓！臣恳请陛下派重兵查抄斛律氏！”</p>

祖珽终于找到了铁证，气势如虹的进了太极殿，花白稀疏的眉毛都要飞起来似的。</p>

如果说从前的那些罪证都是捕风捉影，那么这次，他抓在手里的就是铁证！</p>

斛律武都是斛律光的长子，他说要谋反，那斛律光便是有一百张嘴，有天大的军功也不管用！</p>

高纬的反应很奇怪，甚至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只是“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就完事了。</p>

祖珽顿了半天都没有等来皇帝的龙颜大怒，当时就有些凌乱。</p>

“哦”是个什么对答呀？陛下应该龙颜大怒才对呀！</p>

陛下不积极，自己可要主动一点。</p>

“陛下，这可是大事呀，定要重重责罚才是呀！”</p>

高纬点点头道：“斛律武都口出悖逆之言，诽谤先帝与朕，的确是要重罚，按律，要流放营州为杂役……”</p>

祖珽：“……”就这样？就这样就完了？陛下您的态度那里去了，您要表现得强硬一点才对呀！</p>

“陛下，他斛律武都敢这么说，焉知斛律家其他人是什么样的想法？微臣觉得，陛下应该立即下诏，将斛律氏满门下狱才行！”</p>

“还有呢？”</p>

“然后陛下应该趁斛律光还不知道此事，将斛律光召回，半道上派出人马，将斛律光给拿下！如此，方可保军中不乱！”</p>

高纬微微一笑，道：“难为你还替朕想周全了……”</p>

祖珽当即腆颜笑道：“帮助陛下盯紧居心叵测之人是老臣的本分，老臣不敢居功……”</p>

高纬几乎要气笑了，“你当朕是在夸你不成？朕在筹谋什么，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替朕做主！”</p>

皇帝的脸色跟翻页一般，前一秒还春风拂面，下一瞬就沉了下来。</p>

“臣有罪，臣万万不敢！”祖珽反应很快，慌不迭地跪倒在地。</p>

高纬从玉阶上踏下，泰山一般的压力让祖珽讷讷不敢出言，“这世上还有你祖珽不敢干的事情？现在满朝野都说呢，说祖大夫可真是了不得，一句话便调动了太尉、太傅都难以调动的巡防营，这往后，是不是谁惹上你，你便要将让人直接抓过来？”</p>

高纬的眼神锐利，钢刀一般凿着祖珽的后脑勺。</p>

“这些天你搞的那些小动作，朕都看在眼里，祖珽，你还真是把朕当成了傻子瞎子，这天底下就你最聪明！”</p>

祖珽背后早已被冷汗浸湿，趴在地上不敢说话。</p>

高纬压下了腰，睇着他，“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希望你可以适可而止，那知道你居然变本加厉！这么明摆着排挤构陷，你眼里还有没有朕！”</p>

祖珽大骇，伏地大呼道：“臣绝非有意！陛下，臣这是一片忠心呀陛下！”</p>

“忠心……朕看是私心才对！为了过往恩怨，不顾国家大局，如此打击肱骨重臣，甚至要灭人满门，祖珽呀，左相这是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p>

高纬直起身来，转过去，道：“好在你还没有完全混了头，知道找朕要旨意，否则你和高元海两个狗东西都已经人头落地了！”</p>

“朕的确是想要压一压斛律家的势头，也的确是想知道斛律家在朝中的根基，但是这些事情下来，也足够了。”</p>

“斛律家世代忠良，不说看在皇后的面上，斛律光、斛律羡俱是人杰，朕还要大用，该给的体面和荣耀，朕都会保下来……”</p>

他讥诮的说道：“你祖珽一向以聪明绝顶自居，怎么没有猜到，朕在想什么……！”</p>

祖珽埋下了头，猜度上意，可是犯了大忌讳的。高纬见状，轻哼一声，“自以为是……！”</p>

祖珽到底胆量异于常人，心里短暂的混乱后，立刻恢复了清晰的思路，</p>

“陛下，就算斛律武都只是无心之失，就算斛律光现在还没有反意，可谁又能担保以后呢？</p>

斛律光功高盖主，声望值追段太宰！又是左相之尊，将来在这朝野之中，再无人能制衡斛律光，陛下三思呀！</p>

陛下若再不早做准备，臣恐怕王莽之患重演，不远矣！”</p>

“况且，左相一向不支持陛下的新政，他扎根于六镇，维护的是六镇勋贵的体面。</p>

他若在，陛下必定阻力重重！陛下，为了万代千秋，舍弃一个斛律光有何不可？”</p>

高纬的很多新政策，斛律光的确都不支持，斛律光虽然较为开明，但是骨子里还是传统鲜卑人那一套，认为只有回到过去的制度，大齐才能强大，因此多次上表抨击赵彦深等人。</p>

高纬嘴角勾起一抹笑，道：“王莽？有人想做王莽，朕却不是西汉孱弱的幼主！朕已经决定加封为汾州刺史，都督四州兵事，朕要做什么，他怕是无暇插手……”</p>

“这些日子，朕都看在眼里，斛律家并没有世人所想的那样强大，也没有这个资本做王莽，那么，你所说的防患于未然，便不成立……”</p>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的树大根深难以撼动，朕也不惧他！他强，朕比他更强！挡在朕面前的，不管是谁，都要化为齑粉！”</p>

祖珽心里一惊，这才彻底醒悟这些天皇帝都在干些什么。</p>

皇帝想要试探斛律家的虚实，也想要压一压斛律家的势头，所以他借用了祖珽的手，自己却冷眼旁观。</p>

直到确定斛律家构不成威胁之后，这才出手维护斛律家，打压祖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