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神话的地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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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可能快要停了。</p>

斑斑点点的阳光落过厚厚的云层，照在了田间的小路上。几条田园犬正在乡野间觅食，近些日子来，它们每次走到靠近村镇李姓老房子的位置，就忍不住发出几声吠叫，然后慌慌张张地逃走。</p>

远道而来的车辆里也有狗。这些狗的脑袋上带着具有增强现实（AR）功能的全覆盖头盔，它们在车内一边吐舌，一边不安地小声嘶鸣。</p>

坐在前排的着黑服的士兵比了个手势，军犬惶恐地闭上了嘴。</p>

车里的人斜眼望向了农房的二楼。</p>

农房的二楼，李明都还琢磨那段通讯软件上发来的“打招呼”的话。这短短一段话，他看了可能有五分钟，也可能有十分钟，对面没有传来更多的话，好像在等待他的回应。他紧了紧大衣，戴上帽子，起身离开电脑，走向了窗边。</p>

窗外的雨已经很小了。远处的天空好像即将放晴，夏日里，零落的花草发着一种淡淡的香。</p>

宅子的四周没有人，他就往更远处望去，果然就看到了几辆重的越野车。他正寻思着更远的地方会不会有更多的人与车，最前面的越野车里走出个鲜花似的女孩来。</p>

这女孩穿着一身巡员似的正装，乌黑的头发剪短到只在耳朵的附近，匀称的五官便不被遮挡地全部显露出来了。她的眉宇间透着一种干净的英气，亮晶晶的大眼睛边上，是长长的睫毛。</p>

那时，她就站在车边，短袖下赤裸的白胳膊往二楼的方向挥了挥，好像喊了什么，然后就冲着他露着整齐的牙齿微笑了。</p>

李明都顿了顿，知道他们是冲着自己来的。</p>

他转身进屋，果然看到“陌生人”又发了临时消息来：</p>

“我们能和你见见面、聊聊天吗？要是你害怕的话，我们就在这软件上聊聊也成。”</p>

李明都心想你们不如直接走掉，但他也知道不定型的体质虽然神奇，但在无处不在的手机、摄像头、卫星的监视下，在可能的冷兵器或者热兵器的威胁下，他是不可能逃避的。</p>

他沉默地想了一会儿，接受了陌生人的好友请求。</p>

陌生人发过来一个笑脸。</p>

他回复：来屋子里聊吧。你们人多吗？</p>

陌生人说：没别人。其他人都在外面等着，我就一个人过来。</p>

她又发了一个笑脸。</p>

随后，外面的女人小声地对车里的士兵吩咐了几句，车里的士兵给数公里外的临时指挥部打了个招呼，原本预定这时起飞的武装直升机全部停在原地不动了。</p>

李明都把电脑关了，走到楼下。</p>

椅子和桌子都蒙着一层灰尘。他拿布稍擦了擦，坐在长椅的一端，然后就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门外，年轻的女人一边往这儿跑，一边双手横在空中，似是在遮挡那些小小的稀疏的雨点。她刚刚进门，就又冲着年轻人沉静地微笑了。</p>

连绵数天的大雨总算要尽了，但灰色的云朵仍然恋恋不舍在天空勾连与徘徊。爽朗的微风在田野间吹来，轻轻地托起了她的发梢。</p>

她还没有说话，李明都就迫不及待地问道：</p>

“像我这样的人，很多吗？”</p>

她也不恼，只摇了摇头，用一种温柔沉静的声音说道：</p>

“如果是说……某种身体上的异变的话，你还是我知道的第一个这样的人。”</p>

随后，李明都才缓缓地问道：</p>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的？”</p>

她说：</p>

“你在小区里的房子发了臭味，邻居报了你失踪，然后我们巡署里的同志就关注到你啦！之后，我们心想你现在恐怕会有些不真实但奇妙的想象，就赶忙想要和你交流交流，告诉你，其实一切都没事的。”</p>

李明都对这种口吻有抵触。他反问道：</p>

“没事的？你又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现在身上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一些小事，其实我根本不用害怕，什么都不用做就好了吗？假如真的没事，你们又为什么要来找我？”</p>

她顿了顿，眼神更加温和，她说：</p>

“抱歉……我现在还不知道你身上发生的变化是什么……如果你很厌弃这种变化的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但是，假如你愿意的话，我愿意与你分担你所遭遇的一切的事情，不管未来会变得怎么样。你要相信，你在这里，是受到某种庇护的，这种庇护会一直伴随着你，绝对不会抛弃你的。因为你也是……我们的人呀，是不是？”</p>

李明都心生无明的怒火，刚想要更加尖利地反驳，但他陡然想起了不定型世界里的栀子，心里一软，嘴上一松：</p>

“我该怎么称呼你？”</p>

她自我介绍道她姓谢，叫做谢时晴。</p>

李明都点了点头，说：</p>

“至于我的名字和以前的事情，我想我的档案都有，你们应该都清楚吧。”</p>

时晴走向前来，坐在长椅的另一端，她转过头来，认真地凝视这用帽子和口罩遮掩自己的人，她的手靠在自己的下巴上，她说：</p>

“我是匆匆忙忙被叫过来的，原本还在家里休假睡大觉。上司说虞东出了一件巡署不管的事情，就把我从床里叫起来，坐个火车来见你啦，我还真没看过你的档案……我也不喜欢看那东西，也就仍不知道你的名字……要不，你给我说说呗。”</p>

“我姓李，江城人，叫做李明都。”</p>

他说完。</p>

就这么点简单的话，时晴又露出笑容来了：</p>

“那你能给我说说你的情况吗？你现在是什么样子的？我和我们的国家不甚清楚。”</p>

“我……”</p>

李明都心想自己应该讲出来，可话到嘴边又像哽咽，一个大男人身子颤了颤，竟然不知道从哪里说起。</p>

时晴温和地望着他，说：</p>

“没关系的。”</p>

李明都垂着头，一言不发。</p>

她继续讲道：</p>

“要不，你在电脑上发给我怎么样，就当讲故事一样，怎么样？我就在楼下等着。你想多久都行，不过我很希望你能在今天之内把你遭到的事情原原委委地讲出来……不然的话，我怕是这几天都不能睡觉，都要等到你的话了！哈哈，但多久都行的，我一定会等的。”</p>

李明都的身子又颤了颤，他猛地从椅子上起来，靠到了墙边上。墙上还有当初父母为了测试他身高的划痕。而那时的他经常在这里被罚站。他好像稍微冷静了点，也不等时晴回答，就自顾自地讲了起来：</p>

“不必了，我会配合的。你就当听一个故事吧。我得到了一本书……是从两个月前逝世的父母遗留的箱子里发现的，和我很多年前借的没还的小说放在一起……那是一本可怕的书，一本可怕的书……然后我就做了一个梦……一个很古怪的梦。”</p>

他恍惚地望向了门外。</p>

他在不定型的社会所度过的短短的时日，可能只是几个季节，但却是一个完全的不同的人生，这个人生是如此的真实，以致于让他以为自己原先的在人类世界的生活像是梦。</p>

他开始说，说起不定型，说起大师们，说起了不定型，说起了他们的地下基地，说到了那星球上完整的一块大陆和这星球比赤道还热的两极，也说起了赤堇山……和赤堇山上通天的丝线。</p>

在那根丝线上缓缓地攀向天际的记忆至今仍盘桓在他的梦里，叫他为当时高天的虚无所震颤。</p>

时晴的面容依旧娴静而安宁，每逢李明都自述精神错乱处便安慰，每逢他做出了某些事情时便点头夸赞。她好像真是一个听故事的人，等到李明都的神色平和后，她就开始不时地提出一些问题。</p>

譬如地上的植物情况。李明都被她一提醒就想起了克里希那大师还是黑天大师专门说过的碳三植物与碳四植物。这个知识是在他在义务教育中没有学到的。</p>

时晴就顺势不经意地问了不定型是否知道了基因。李明都就又想起了基因测序和不定型的一系列起源。</p>

但李明都认为最关键的包括天梯在内的不定型的技术细节，时晴反而没有特别地发问。</p>

她只是一边听一边点头，不时微笑。</p>

直到登上明星的回归后，谢时晴又问道：</p>

“那么，我们是否能认为就是那本书造成了你的穿越，你来到了一个未知的世界，一个未知的时空，并在一个未知的族群中被迫生存？”</p>

历书造就了穿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