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宝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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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仙宗的宝库靠近后山深处, 在天枢峰和天璇峰往内形成的夹角上。这里是禁地, 平日从高空飞过时，只能看见飘着淡淡雾气的森林，其余什么也看不见。</p>

现在不一样了。</p>

谢蕴昭、佘小川、石无患三人竖列排开, 从树林外边往里走。迷雾由浓转淡, 周围的景色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截然不同。</p>

四面都开着繁丽的桃花，大片大片的红云盛极浓极，因而也生出几许诡异和凄艳。一切都安安静静，偶尔响起几声虫鸣鸟啾, 却也有种机械的怪异之感。此处不得飞行, 只能老老实实步行前往目的地。</p>

最前头有个人给他们领路。白衣镶墨色边，边缘如氤氲的水墨, 仔细看去好像在缓缓流动。</p>

[【可选任务】建设和谐师门</p>

任务内容：修炼需要劳逸结合, 比如一点冷笑话</p>

请受托人讲三个冷笑话，并将至少一个人逗笑。</p>

任务成功奖励抽奖一次, 任务失败则须完成一套铁人三项。</p>

任务时限：20分钟]</p>

谢蕴昭的脚步不由停了一停。</p>

“跟上。”领头的人立即说, 声音有些心不在焉，“别走错路……每一步都要踩在我走过的地方上。”</p>

他手里拿着一本书，一直在埋头看。这一心两用、漫不经心的状态，实在很难让人认真对待他说的话。</p>

石无患不禁问：“走错了会怎么样？”</p>

“会迷失在这片桃花障里, 一直困到死。”那人语调平平地回答，“顺带一提，我不会给你们收尸。”</p>

谢蕴昭眼前一亮，立即开口：“荀师兄, 你知道桃花为什么这样红吗？”</p>

荀师兄的步伐顿了顿，鼻子里冒出一句：“嗯……？自是因为天道如此。”</p>

“是因为桃花树的脚下埋着尸体。”</p>

她身后的佘小川抖了抖，信以为真，紧张兮兮地四处看了看。石无患也嘀咕了一句，是真的吗？</p>

荀师兄“唔”了一声，想了一想，竟然说：“有点道理。”</p>

[受托人第一个冷笑话失败]</p>

谢蕴昭莫名从任务面板的提示中看出了幸灾乐祸的味道。她默然一秒，振作精神，说：“越冷的地方越干净，你们知道为什么吗？”</p>

荀师兄仍旧头也不回，只是声音听着感兴趣了些：“为什么？”</p>

“因为冰清玉洁呀！哈哈哈！”</p>

其他人：……</p>

[受托人第二个冷笑话失败]</p>

谢蕴昭心中捶地，咬牙再接再厉：“你们听说过麋鹿和长颈鹿吗？”</p>

佘小川积极抢答：“知道！我以前在倦鸟山的时候经常跟它们一起玩！”</p>

“其实麋鹿和长颈鹿呢，是森林里的好朋友。有一天麋鹿走丢了，就给长颈鹿传音，说：‘喂，我迷路啦！’听了这话，长颈鹿高高兴兴地回答：‘喂，我长颈鹿啦！’”</p>

佘小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们好好玩哦！！”</p>

[任务“修炼需要劳逸结合，比如一点冷笑话”成功。</p>

完成度评级：完美。</p>

基础奖励：抽奖机会1次。</p>

额外奖励：抽奖机会1次。</p>

受托人累积抽奖机会：5次]</p>

谢蕴昭拍拍胸口，舒了口气。</p>

“这个故事倒是从没在书上见过……谢师妹是从哪儿听来的？”</p>

荀师兄总算回过头，露出一双眼皮微微耷拉的眼睛。他相貌其实不差，甚至可说颇为清秀，只眼神总是迷离飘渺，好像大半灵魂都活在书中世界，只剩一点点理智在和人对话。</p>

谢蕴昭打个哈哈：“我小时候编来玩的。”</p>

“嗯，有些意思，倒是可以在《笑林广记》中增补一笔……不妥，还是另写一册为佳……”</p>

荀师兄嘀咕着，渐渐又沉入他自己的世界里去了。</p>

荀师兄名为荀自在，是天璇峰的真传。不过，他的身份比普通真传更厉害一些——他是天璇峰的首徒，也就是天璇真人以下的第一人。</p>

然而，这个“第一人”却担任着宝库管理员这个职位，而且一担任就是好多年。听上去是个很重要的职位，事实上也的确很重要，但实际上“管理员”的意思就是每天来察看一下情况就可以回去了。</p>

是名副其实的清闲职位。相应的，报酬也不高。</p>

佘小川紧跟在谢蕴昭背后。她对荀师兄很好奇，一直扑闪着眼睛瞅他；仗着有两个熟人傍身，她胆子大了不少，敢主动开口：“荀师叔，你为什么会选择这个职位呀？是不是被人排挤了啊？”</p>

石无患皱了下眉。他心里对人向来怀着分警惕，觉得佘小川不该贸然打探一个陌生的真传弟子的事，但既然她已经开口，他也不好阻拦。</p>

幸好荀自在看起来并不在意。他仍走在前头，继续翻他的书，身姿却在左右不停地变换，竟是一步也不错，好像完全是在散步。“没人排挤我。”他用那做梦似的语调回答，“只是这个工作最适合我看书。”</p>

佘小川问：“荀师叔那么喜欢看书吗？”</p>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大部分你遇到的人都很无趣，但书架上最烂的一本书都会有可以仔细研读的地方。”他叹了口气，“修炼好烦啊，要是能一直看书就好了……但是不修炼的话，又活不了那么久，很多书就看不了。修士的生活，实在太矛盾了。”</p>

佘小川惊奇地问：“荀师叔您到底看了多少书啊？”</p>

“很多……”</p>

这两人一问一答，一个懒洋洋、飘乎乎，一个好奇活泼、问题一个接一个，场面看着居然也十分和谐。</p>

荀自在耷拉着眼皮，一一地回答佘小川天马行空的提问，虽然说不上热情，却十分平易近人，没有一点真传首徒的架子。他穿得也朴素，浑身除了一件法袍再没有别的法器，连头发都只拿一根白色的麻绳拴着，系一束深棕色的、发尾略有些毛躁的长发，简朴中又略有些怪异。</p>

佘小川缠完了人，拉拉谢蕴昭的袖子，神神秘秘地传音说：‘谢师叔谢师叔，荀师叔头上的那根绳子，好像是线装书的绳子噢！’</p>

谢蕴昭被她这幅“我发现了大秘密”的模样逗笑，忍着回答：‘哇，真的呢，小川好厉害！’</p>

小妖修眯眼笑起来，脸颊鼓鼓的，像个白嫩的苹果。她也转过头，把同样的话跟石无患也说了一遍，大约又得了夸奖，高兴得摇头晃脑。</p>

荀自在埋首书中，眼角余光往后瞟了瞟，轻轻打了个呵欠。</p>

“我们到了。”</p>

这是一片桃花林中的空地。空地中央是一栋三层建筑，以灰白色的岩石铸造而成，风格与传统建筑极为不同。屋子没有窗户，但每层楼都有一扇紧闭的门扉。除了在场几人，看不到别人；想象中的“戒备森严”，似乎并不存在。</p>

“宝库这么小？”几人有些吃惊。</p>

“不小，障眼法而已。”荀自在单手拿书，目光跟黏在书上一样，另一手看似随意地一挥，就有五枚令牌从他袖中飞出，悬浮半空。</p>

五枚令牌，上面依次写着：灵、矿、丹、器、杂。</p>

“宝库分五阁，灵物、矿石、丹药、法器、杂类，你们自己自己选一样吧。”</p>

谢蕴昭立即举手：“可以都去逛一圈吗？”</p>

“不行。”</p>

“通融一下嘛。”</p>

“不行。”</p>

谢蕴昭遗憾地咂咂嘴，果断说：“那我要法器。”</p>

说罢，一枚“器”字灵牌飞到她面前。她抬手捉住，却发现前面依旧是五枚令牌悬浮空中。</p>

佘小川说：“我想要灵物。”</p>

石无患则说：“杂类。”</p>

接了各自的令牌，荀自在便很有点嫌弃地摆摆手，道：“你们自去吧。宝库中是师门近十万年的积累，不少器物都有了些许灵识。记住，宝物择主，该是你们的会来寻你，不该是你的便切莫强求。若敢在宝库中乱来……我不会给你们收尸。”</p>

他想起来什么，忽然抬起头。那懒洋洋耷拉着的眼皮抬起，茶色的眼睛中，闪过诡异森然的幽光。</p>

他说：“宝库看着是白的，但它也可以是红的。你们三个……记住了。”</p>

佘小川打了个寒颤，石无患的神情也变得有些凝重，心中也闪过一丝犹疑。</p>

却听谢蕴昭猛地大笑一声。</p>

“因为它是用不肖弟子的鲜血灌溉而成的吗？”谢蕴昭故意说，“荀师兄你讲的笑话好冷哦！”嘿嘿，让你刚才不笑！她差点任务就失败了！</p>

荀自在：……</p>

[来自荀自在的【失望值】+1]</p>

“快去。”他低头看书，“若是有事，就敲三下令牌。”</p>

他找了块最近的石头坐下，再不抬头，那津津有味、松了一口气一般的姿态，好像在说“终于可以暂时摆脱你们这群麻烦、全心沉浸到书本中的世界里了”。</p>

直到那三人都走进了宝库，桃花林也重新恢复了略带诡异的宁静。</p>

荀自在悠悠翻过一页书，任由微风拂动他头发上细细的、微黄的装订麻绳。</p>

“柯师弟，你还不出来吗？”</p>

许久。久到像是荀自在不过凭空自言自语。某一棵桃花树背后，才转出来个苍白消瘦的男人身影。他的外貌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嘴角习惯性地翘出一点讽刺的、恶意的微笑，眼里却难得地有一点茫然；在他的脸颊上，一大块狰狞鲜红的烫伤伤疤格外显眼，好似不久前才形成一般。</p>

他看着宝库的方向。</p>

“荀师兄……你觉得，那个小妖修她是不是……”</p>

荀自在头也不抬：“书上没写，我怎么知道。”</p>

柯十二默然。</p>

“柯师弟……不管你想做什么，劝你一句，别再带上谢师妹。”荀自在换了只手拿书，语气还是那么平淡、缥缈，却也因为过于平淡而透出一点满不在乎的冷酷，“上回我保了你一次，是看在你妹妹曾跟着我念书的份上……下一次，卫师弟再要杀你，我就管不了了。”</p>

柯十二面上伤疤扭曲一下，也像情不自禁颤抖了一下。</p>

“那个疯子……”</p>

“剑修都是疯子。北边宁州剑宗那群疯子，总说卫师弟不是真正的剑修……殊不知，真正的疯子，恰恰是表面上最平静、最温文尔雅的那些人。但也说不定，我们这群修仙求道的人，心里都住着个疯子也不一定。”</p>

荀自在慢悠悠地说完这段话，才往斜里瞧了一眼。</p>

“你说呢，卫师弟？”</p>

柯十二悚然一惊，浑身汗毛立即竖起！</p>

风里，传来一声似远又近的笑声。</p>

“荀师兄高见。”</p>

那个熟悉的、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声音这么说。</p>

“我心中对师妹在乎至极，实在容不得旁人欺负她……再有下次，便是荀师兄，我也只能说一声抱歉了。”</p>

荀自在叹了口气，摇头道：“你们这些人，成天心思这么复杂……跟我好好念书，不行么？柯师妹是个好的，可惜了。”</p>

柯十二默立在旁，脸色愈发苍白，眼里执著的光却也愈发因为执著而异常明亮。</p>

*</p>

宝库内。</p>

走进门后，便是别有洞天。</p>

眼前展开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鲜美林原：花草夹杂，落英缤纷，青草从脚边一直绵延到天边。天空晴朗无云，好似来到了另一个世界。</p>

空气中，漂浮着无数光团，每一光团里都裹着一样灵物，有的是珍贵灵草，有的是极为稀罕的自然玄奇之物。</p>

佘小川惊叹半晌，正想和另两人表达抒发一下胸中的情感，回头却见他们已经不在了。她看看手里的“灵”牌，意识到自己已经来到了灵物阁。</p>

四面全是草木，只她脚下有一条碎石铺成的道路。佘小川鼓起勇气，一个人往前走去。</p>

时不时地，就有光团飞到她面前来；漂亮的光晕中，漂浮着的是一件件一看就很稀有的宝物。其实佘小川也分不大出来，她只是觉得裹在漂亮光晕里的应该都是稀有的宝物。</p>

有几件她很想要，比如嵌红宝石的耳坠、精致的偶人……尤其她看见了一个里面有小鱼游来游去的透明水球，让她产生了莫名的渴望。</p>

但是，不行。</p>

她有着必须要找到的东西。</p>

她要找的东西是天一珠。这是天一蚌产生的珍珠，只在纯净且灵气丰裕的海底生长。</p>

这是溯长老要她找的。</p>

溯长老说，只有北斗仙宗的碧波海，还有海外蓬莱列岛的海底可能有这种珍珠。稀少的天一珠是好几种重要丹药的主材料，所以北斗仙宗不允许私自开采。</p>

可是溯长老曾经受过重伤，需要用天一珠来炼药。</p>

而北斗仙宗的宝库中一定收藏有天一珠。</p>

佘小川出生起就受他照顾，心里对他仰慕又依赖。所以比赛过后，她一听溯长老说起，立即就主动承诺说，会努力在宝库中找到天一珠带出来。</p>

进入宝库的机会非常稀少，天底下会让一个妖修进入自家宝库的门派，更是少之又少。她一定要找到天一珠，让溯长老好起来。</p>

当她这么说的时候，溯长老温柔亲切地笑了，夸赞她是个好孩子。他是个很强大的妖修，但每次微笑时又都显得很脆弱。这么说虽然很自以为是，但佘小川曾暗下决心——她要保护溯长老。</p>

他就像哥哥一样——她这样想。</p>

恋恋不舍地看了那团小鱼水球好一会儿，佘小川才舍得挪动步伐。</p>

她走了很远的距离——感知里，她走了很远的距离。她一直左顾右盼地寻找天一珠，却没注意到自己的灵兽袋悄悄打开了一点，从中探出了属于阿花的两个脑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