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舍离（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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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启深做事四平八稳, 效率极高，次日准时八点，律师事务所电话就打给了她。了解具体情况, 记录重要信息, 有条不乱, 真是干大事架势。</p>

电话持续十来分钟，那边才礼貌客气挂断。</p>

一分钟不到, 敲门声响起，赵西音转过身, 戴云心已经推门进来了。</p>

“师傅？您不是出国了吗？”赵西音讶异。</p>

戴云心里头穿了件墨色长旗袍，外头搭了件低调短皮草外套，气质冷艳堪称一绝。她看到赵西音脸上, 脖上一道道伤口，立刻皱了眉。</p>

难得，没开口指责, 只一声无奈叹气。</p>

“事我听说了，你妈妈太不应该。年过半百人了, 半点分辨力都没有。还能上家里闹, 说出去也不嫌丢人。”戴云心发自内心厌恶，“听风是风, 听雨是雨, 荒谬绝伦。”</p>

赵西音食指挠了挠鼻尖，痒得打不出喷嚏。</p>

戴云心看她一眼, 方才话不过铺垫, 到这才渐渐引出正题，“孟惟悉担心你，昨个一晚上, 他在办公室没回去，早上我过来时候，是他亲自开车来接。”</p>

赵西音身体一僵，下意识地往窗外望。</p>

“人走了，上午要接待美国动画公司重要高层。”戴云心寥寥数语，也并没有太多别情绪。这也不过铺垫之一，停顿半刻，她坐在椅子上，叠着腿，问：“倪蕊那边，你打算怎么办？”</p>

赵西音说：“我找了律师，按程序办。”</p>

戴云心面色平静，“她是你妹妹。”</p>

“不管她是谁，造谣诽谤，登门行凶，就是错。”</p>

“把事情闹得太难看，就不怕对自己有影响？”戴云心理智发问：“你真不想要领舞名额？”</p>

赵西音唇瓣动了动，到底是说出了心里话，“不是有林琅了吗？”</p>

“不到最后，就没有预定这一说法。”戴云心看出了她怯色，十分不悦道：“什么时候你这么懦弱了？”</p>

赵西音嘴角上扬，勾了个强颜欢笑。</p>

戴云心心思一转，见她仍没松口，便继续劝说：“别人做错事，是他们愚蠢。你前途大好，现在又是团里考核关键阶段，你在艺术老师们那口碑是不错，不打人情牌，不用我说好话，这个位置你也十拿九稳。庞导那边剧情线拍摄已近尾声，两个组就要衔接合并。到时受关注程度会比现在高数倍。半点风吹草动都会拎出来报道。”</p>

赵西音慢慢抬起头，戴云心说得字字在理，滴水不漏，但总让她心里悄然蒙尘，觉得不太对劲。</p>

“庞导对这部作品口碑以及票房势在必得，就那么几个主演，唯有你这个领舞是新人，西音，这是绝好机会，你以前梦想，不就是登上更大舞台吗？”戴云心语重心长道：“可倘若你状告自己亲妹妹事被媒体挖出来，传出去，你想想，最大受害者又是谁？整个项目组只会弃车保帅，只有你，只会是你。”</p>

赵西音冷静陈述：“您让我放弃追责，您让我忍气吞声。”</p>

戴云心明智规劝：“息事宁人，也是自保。”</p>

深秋季末，只要变天，晨光也能变得暗淡。窗户斜开一条极窄缝，北方秋风带着初冬先兆，登堂入室好不硬气。哪怕只有一条缝，赵西音也感受到了慢刀割肉般凉。</p>

戴云心上午还要去大学讲座，便不多留，走时说：“小西，梦想照进现实不容易，你七岁不到，就一直跟在我身边学舞，我希望你好，我不会害你，你好好考虑。”</p>

八点半，心内科主任带着科室精英团队，在赵文春病房仔细复诊了半小时，待遇之高可见一斑。他们在病床前忙碌，赵西音站在一旁，思绪跟灌了铅一样，又重又木，萎靡不振。</p>

中饭后，她决定给周启深打个电话。</p>

几声之后，接听却是他秘书，赵西音听见声音还愣了下，又看了眼屏幕以为拨错号码。</p>

“小西？”徐秘书连忙叫住她，“周总手机落在公司了，我现在开车给他送过去，就快到了，你要不要等一会？”</p>

赵西音：“徐秘书你在开车？那我不打扰你了，你注意安全。”</p>

“没事，不开了。”徐秘书气息有点喘，拎着车钥匙就往门诊狂跑，“我已经在医院了，半分钟。”</p>

赵西音顿了下，“周启深在医院？”</p>

“啊，对。周总上午一直在开会，中午说是头疼得厉害，撑不住了才去医院。”一阵微小杂音，像过风声音，秘书说：“行了，小西，周总跟你说。”</p>

周启深声音有点嘶哑，听得出有点病态，低低沉沉：“嗯？”</p>

赵西音问：“你病了？”</p>

“嗯。”</p>

“头疼么？”</p>

“嗯。”</p>

周启深言简意赅，惜字如金，可见是真不太舒服。赵西音太了解他了，问：“昨晚是不是没睡觉？”</p>

周启深还是一声，“嗯”。</p>

昨天他从医院回家都快凌晨两点，洗了个澡后更没睡意，折腾了几下就天亮，公司压了一堆会，上午几个工程师为了一个技术参数吵翻了天，总工就坐在离他最近位置，周启深脑仁都要爆炸。</p>

技术、财务、人力，三个会下来，周启深觉得自己厥了。</p>

他这人有一点好，能硬扛，但绝不死扛。估摸自己到极限了，就往医院续命了。</p>

他咳了两声，“怎么了？”</p>

赵西音：“我想跟你说点事。”</p>

周启深看了看时间，“我这边大概还有半小时，耽不耽误你？要不你说个地址，我待会开车过来。”</p>

“你别跑了，回家休息吧。”顿了下，赵西音说：“我来家里找你。”</p>

周启深问：“烧退了？”</p>

“退了。”</p>

“那你来吧，密码和我们之前那处房子一样，加车程，一小时后我准时回。”</p>

徐秘书坐在一旁，听得匪夷所思，一小时？是不是该提醒一下这位爷，您还有四瓶水没吊完呢。周启深挂了电话后，直接把流速调到最大，又叫来护士，挑着一双虽疲倦但精神奕奕丹凤眼问：“那瓶不吊了，我直接喝了行么？”</p>

小护士瞪大眼睛。</p>

周启深说得还挺有道理，“葡萄糖，喝不死。”</p>

徐秘书感慨，爷就是爷。</p>

爷们行为是很霸气，但徐秘书是有理智，拦着没让他乱来。紧赶慢赶，到家还是晚了十来分钟。周启深吸了口气，按了密码开门。</p>

今天气不好，客厅亮着灯带，绒绒一团光亮，把这屋子镀了一层颜色。赵西音没食言，盘腿坐在地毯上，手里有东西。听见动静她回头，毫无征兆浅浅一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