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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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高三成的同桌，我英语不行，班主任让她带着我学英语，我没当回事，也没把她这个人当回事。她呢，就像个小老鼠，不敢见光，说话声音像蚊子叫，多几个人看着她说话都发抖，胆子很小，也就学习成绩好。</p>

“后来慢慢地，我发现她这个人也挺好玩的，稍微一逗就脸红，对她好一点她就恨不得把自己能给的东西都掏出来。我们是同桌，无法避免地就会多说很多话，聊聊天啊什么的，然后我就对她了解得越来越多，渐渐喜欢上她了。</p>

“喜欢上她之后，她所有的行为，包括容易脸红、说话小声，在我眼里都变成了可爱。我爸妈在经济上没有吝啬过，我零花钱多，就会时不时给她买点小玩意儿。我看出来她也喜欢我了，但是我问过她，她说不想早恋，我就打算等高考完了再说。</p>

“我们隔壁班有个班花，叫谢锦岑，她也喜欢我，跟我表白被我拒绝了。她觉得我是因为孙莹莹才拒绝的她，就整天跟我说孙莹莹家里怎么怎么样，她爸妈怎么怎么样，我其实一点都不在意，我喜欢的是她这个人，又不是她爸妈，反正我有钱，她有没有钱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p>

“我越来越喜欢孙莹莹，高三下学期老师让写一个自己理想的大学，我本来对自己的未来一点都不在乎的，但是听到孙莹莹很坚定地说她想考松安理工，我就在纸上写了这个学校。我想和她考同一所大学，继续和她每天待在一起。</p>

“那之后不久，我才注意到孙莹莹身上有伤，我问她她怎么都不肯说，于是我就趁放学的时候偷偷跟了她一段路，才发现谢锦岑带着几个校外的人在放学路上堵她，欺负她，我上去帮了她一把，然后送她回了家。那次之后孙莹莹放学路上就没有人堵她了，但是也许就是那次我对谢锦岑说的话重了些，才……</p>

“快高考的那几天，突然有一天孙莹莹跟我说，她爸爸要回家了，我看她笑得那么开心，我心里也替她高兴。那天放学之后她很早就走了，我收拾书包的时候，看到书里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今晚来我家吧，我有事想跟你说。下面虽然写了她的名字，但我认出来那不是她的字迹，以为是谁恶作剧，就没当回事，也没有去。</p>

“第二天谢锦岑给我发消息，问我昨天的礼物怎么样，还喜不喜欢孙莹莹。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是也意识到了不对，我知道她家在哪，就请假跑去了孙莹莹家里，但是到的时候她家里只有她奶奶，她奶奶告诉我，孙莹莹昨天晚上跳河自杀了……”</p>

孟修竹慢慢弯了腰，低着头，伏在桌面上，听着声音有些哽咽。</p>

“我当时整个人都懵了，发疯一样逼问谢锦岑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说，她找了几个社会上认得哥哥，把孙莹莹给……”</p>

他没有把话说完整，但在场的所有人，审讯室里和监控室里的，都不约而同地明白了。</p>

“之后谢锦岑还跟我说，他们没走远，孙莹莹她爹就回来了，喝得醉醺醺的，他们就想看看他看到自己的女儿被糟蹋成那个样子会有什么反应，又折了回去，看见那个畜生……”</p>

监控里孟修竹说的最后几句话字字泣血，韩曦然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应该骂上几句，但是她张了张嘴，如鲠在喉，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背身出了监控室。</p>

“警官，”孟修竹终于完全睁开了眼睛，满眼泪光地看向罗述，“我说完了。”</p>

所有人都在等着罗述开口，但她却迟迟没给回应，保持着缄默。</p>

做记录的邹朝飞停了下来，往身旁瞟了一眼，罗述手撑着下巴，既没看桌子上的资料，也没看孟修竹，目光不知聚焦在何处。</p>

邹朝飞心里一慌，以为她太累走神了，赶紧伸手戳了她两下，小声道：“罗队、罗队。”</p>

罗述抬起了头，脸上没有忿然，也没有悲痛，面色甚至可以说波澜不惊。</p>

她动了下唇：“孟修竹，两天时间，你就编成了这样吗？”</p>

监控内外每个人都被罗述的一句话震惊到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而她本人已经收拾好东西站起了身。</p>

“时候不早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她回头看了面如菜色的孟修竹一眼，“好好想一想，明天怎么把你这个拙劣的故事完善一点。”</p>

从审讯室出去穿过走廊，邹朝飞快步追上来。</p>

“罗队，他真的是编的吗？你怎么听出来的？”他心里憋着成串的问题，恨不得一口气问完，“我看他说得情真意切，眼泪都要掉下来了，竟然都是假的吗？”</p>

“听说过蒙太奇式谎言吗？”罗述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p>

邹朝飞隐隐约约记得自己上学时在书里看到过这个名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p>

“把整个事件拆分成一个个碎片，保证大部分碎片的真实性，然后打乱顺序，或者对某个碎片动些手脚，重新组装起来，乍一看还是那个事件，但性质已经不同了。”罗述简单给他讲了一遍。</p>

邹朝飞好像恍然大悟，拉长嗓音“哦”了一声，尝试着分析孟修竹讲述的内容：“所以说他讲得大部分是对的，只是有一小部分被篡改了，所以听上去很容易让人相信，对吗？”</p>

“嗯。”</p>

罗述推开办公室的门进去，韩曦然和晏筝他们已经在里面等着了，邹朝飞紧随其后。</p>

“那他究竟哪些部分做了手脚，你能判断出来吗罗队？”</p>

“其他的不确定，但有一点。”罗述说，“孟修竹的一个高中同学告诉我们，孙莹莹几乎整个高三都在遭受谢锦岑的校园霸凌行为，一个几乎和孙莹莹毫无瓜葛的人都能发现，就说明谢锦岑的行为绝对不止是在放学路上堵她，甚至可能搬到了明面上，而孟修竹作为她的同桌，居然到了高三下学期快要高考的时候，需要放学后跟踪她才知道吗？”</p>

邹朝飞懵了一下，花了几秒钟理解这番话，而后茅塞顿开，悄咪咪朝罗述竖起大拇指。</p>

“罗队，接下来怎么办？”韩曦然迎上来问。</p>

“联系江西大学附近的派出所，异地传唤谢锦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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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罗述又做了梦，大抵是白天在番洋县那边，得知了孙莹莹跳河一事产生的影响，这次的梦变得有点混乱。</p>

梦里她一会儿变成旁观者，一会儿又变成了溺水者。那河也十分陌生，不是她在番洋县看到的那条河，也不是记忆里的瞎子河，分明是白昼，河面却黑漆漆的，好像那水本来就是黑色，深不见底。上一秒在水里逐渐下沉的还是一群小男孩，下一秒就成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可能再一眨眼，她的身边就被黑色的水给围攻了。</p>

她挣扎着醒来一回，睁眼一看才凌晨三点，闭上眼睛横竖又睡不着，翻来覆去折腾到天亮，就顶着晕沉沉的脑袋去上班了。</p>

她是整个市局到的最早的，值夜班的门卫还没有换岗，看见她打了个招呼。</p>

“哟，罗队，来这么早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