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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自从他们离开后,师父的伤势就开始转重。想来前几天的精神好转,一是受了百年黄精的滋补,二是回光返照罢了。</p>
伤势转沉后,师父对紫苏说,他中了阴寒之掌。换了早年健壮的时候,可以通过自己的阳刚之气慢慢恢复,但现在上了年纪,体内阳气本就不足,阴寒之气进入心脉之后,便再难驱除,丧命是迟早的事。</p>
紫苏提出,能不能再吃一下老焦那枝千年何首乌试试?</p>
爷爷摇摇头说,要是补药真能续命,那历代皇帝还会没有长生的吗?灵药再补,也补不了人先天的元精、元气、元神啊。纵然补得了一时,也补不了一世。而且,大补之物,垂死之人服之,反而会因无力接纳消受而加速气绝。人啊,应该尽人事而顺天命,天命不可违也,该走就走,不必留恋这具形骸。</p>
时月听了,便知师父已了悟生死之事,于是心内也坦然许多。</p>
他跟姐妹俩讲了江湖上的一件公案。一位有名的外家拳师与一名内家拳师,因斗气而逞强,双方约定互击三拳。结果呢?互击后,三年内两人相继辞世。家人未说原因,但武林中人推测是因内伤而死。他们正属英年,尚且无法经受重击,何况师父这样的古稀老人呢?</p>
紫苏说,师父还讲,人生自古谁无死,但求死得清白、走得洒脱。他个人与家族没有遗憾,唯一的遗憾是没有看到天下大同、百姓安乐的局面。</p>
家里的事,师父说希望白苏、紫苏姐妹能多听从秦时月的意见和安排。他少年老成,日后必有大成。</p>
姐妹俩要更加互敬互爱,并且妥善处理好与秦时月的关系,一切以和睦亲爱为目的。</p>
至于婚姻之事,理当顺其自然,勿要强人所难。不管姐妹俩与秦时月有没有夫妻之缘,不管哪一个与秦时月结成夫妇,三人都要亲如一家,并且将周家的医学和武技传承下去,还要辅佐秦时月做到医武双修、海纳百川、兼收并蓄、推陈出新,为弘扬中华武学和医学等传统文化作出贡献。其余概无牵挂。</p>
之后,老爷子让紫苏退出,说自己须一人静心运气,以毕生功力与病邪作最后一次搏斗,宁可力竭而亡也不想承受病痛的折磨。他让紫苏一小时后再入,届时成败便知。</p>
如果失败命终,则任其陈尸七日,期间对遗体不可有丝毫搬动,也不必替他沐浴更衣。七日后择一干燥之地就地掩埋即可。</p>
紫苏于一小时后进入,发现爷爷已驾鹤西去,静坐双盘而逝,面容安详。</p>
时月听了,口称“阿弥陀佛”。他佩服师父的睿智与豁达,也在心里下决心要不负师恩,有所成就。</p>
在善后之事上,幸好还有老焦和俞水容在,有个商量和帮衬。大家分工协作,选墓地,挖墓穴,烧炭,铺炭,烧水,两人一组轮流护灵,唱念佛号,然后伐木做棺,一应事项,做得有条不紊。</p>
本来,按照本地乡村的惯例,还要为老英雄净身、换衣,但因为老英雄有遗言在先,老焦、水容、时月也都赞成,姐妹俩也就无话可说,虽心中不明原因,但还是放心由他们办理。</p>
时月知其心理,便向姐妹俩解释说,按照佛学所言,人在断气之后,神识离体的过程,相当于金蝉脱壳,甚为艰苦。</p>
这个过程,短则几小时、几天,长则七七四十九天。期间的神识,神通广大,能够飞行变化,上天入地,并且还能知道生者所思,具有不可思议之本领,称为“中阴身”。</p>
这个时候,亲属要做的,就是要生恭敬心,任其自然,不去打扰;一旦打扰,就会帮了倒忙,不仅让逝者感到痛苦,从而心生嗔恨,投身恶道。</p>
因此,这个过程当中,肉体和身上穿的衣服是否干净,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往生顺利、往生善道,才是根本大事。</p>
天、人、阿修罗、地狱、畜牲、饿鬼这六道,前三道为善道,后三道为恶道。</p>
故而人断气后,净身事小,转世事大,宜舍小取大,勿加干涉,助人随业往生。</p>
紫苏问:“秦大哥,什么叫‘随业’往生?‘业’又是什么?”</p>
时月说:“这个概念很复杂,非三言两语说得清楚,我这里只能简单地解释一下。这‘业’,是‘业力’的简称。按我的理解,是身、口、意构成的记忆和能量,以及由此所产生的结果。再换一种更通俗的讲法,是众生一生所作所为、所思所想所形成的功过积累吧。它会直接影响下一世的去处。这说法不一定准确,但可以帮助你们理解。”</p>
老焦双手合十,说:“善哉,善哉。想不到你年纪轻轻,懂得这么多,老夫真是不枉与你相识一场。”</p>
姐妹俩听了,也甚是欣慰,更加相信爷爷的话,以后遇事要多与秦时月商议。</p>
在挖掘墓穴之时,得五色土,移除一蝰蛇窝及大小蝰蛇五条。</p>
俞水荣对众人说:“听老辈人讲,蛇住的地方落宕避风,冬暖夏凉,乃吉地也。”</p>
时月与焦师父点头称是。众人便颇感心安。</p>
老英雄入土后,众人守孝七天,已是12月30日,为腊八节。</p>
时月想,后天就是1947年公历元旦,建议大家过了元旦再拜别师父,白苏、紫苏姐妹也正有此意。</p>
时月问:“俞二哥,你过年不回,大嫂她那边没事吧?”</p>
水容说:“没事。她相信我。这么多年,遇到好多事,可哪一次我都闯过来了,她放心的。”</p>
于是五人一起在石鸡湾再守了两天,在袅袅香烟中送别1947年最后一个漫漫长夜。</p>
2月2日,秦时月带领众人在墓前拜别师父。</p>
时月说:“师父在上,弟子福薄,与师父相处时间太少,更无缘尽孝,也无缘再睹慈颜,再领教诲。此地藏风聚气,冬暖夏凉,又得云山秀水相环,实乃天生福地,可容师父安息。弟子本当为师父守孝七七四十九天,但因公务在身,又急于为师父报仇雪恨,故须早点离去,恭请师父理解体谅,万勿见怪为盼。”</p>
众人依时月样,在坟前一一拜过,然后打点行装依依离去。唯有老焦执意留下,说在此生活几十年,习惯了,也有感情了,哪里都不想去,就让他在这里陪伴老英雄吧。</p>
众人虽有不舍,但有他在陪伴老爷子,心里倒是多了一份安慰,于是一一拜谢而去。时月将手头的银两留下一半,可老焦哪里肯要,只象征性地留下一块大洋,然后哈哈笑着前往小山上的窝棚,再没有回头。</p>
秦时月知道他非常人,便也心中释然,目送老焦消失在林中后,才转身上路。</p>
旧檀有《别情》诗云:</p>
才跟故友逢,</p>
又送亲人行。</p>
寄语蓬莱道,</p>
波涛可暂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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