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秋老虎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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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松岭的西东两侧，都是坡度在十几度以上，长达数里的山径，西过庙下后通桐江方向，东去壶溪和永王方向。</p>

南北均是甑山余脉，柴草茂密，虫兽出没，根本不适合人居住。</p>

所以，这一带的老百姓，都选择在靠背朝南的小山脚下居住。</p>

于是，不难推断，黑松岭的这两片林子，当系人工种植，目的就是为了遮风挡雨，减少大风对庙下村的冲击。</p>

换言之，它就是防风林。</p>

当然，也有可能属于风水林。</p>

因为庙下位于甑山余脉围成的一个小盆地内，但四周的山岭偏偏就在西面的白石峧和东面的黑松岭骤然低了下去，这就等于将密闭的盆地撕开了两个深深的口子，直接沟通了东西方向的气流。</p>

于是，一到春天，东北边永王、弯山方向的气流从黑松岭涌入，横扫庙下后通过西边的白石峧，直奔窄溪、桐江方向。</p>

冬天，则反一个方向，造成西风怒号的情状。</p>

为了最大限度地阻挡气流，减小风势，种植树林，自然是一种最简便易行的自我保护方法。</p>

同时，从风水学上讲，在风口植树造林，还可以起到藏风聚气的作用，保护好村庄的气场，固定好村庄的财源。</p>

以上是从理论上分析。</p>

再从外观上看，两片林子系人造的理由也很充足：</p>

一是林木过于均匀。天生林往往会混杂其他树木，而且大小不一、参差不齐，树种不会如此单一，树围和高度也不会如此一致。</p>

二是有古庙的存在。两片林子之间，还有一个古老的尼古庵，古老得都不知道哪个朝代开始有的，而庙下秦家、张家等各家的族谱上却都有记载。</p>

也就是说，出家人和在家居士们都有可能参与了这些林子的种养。</p>

既然是天然的风口，这里的一年四季，自然都是树摇枝动，林涛阵阵。</p>

即使烈日当空之时，这个坡上仍然是阴翳蔽日，阴凉彻骨。</p>

这座黑松岭，白天会零零落落经过一些行人，小部分是本地种田锄地砍柴的村民，大部分是匆匆过路的行人。一到晚上，则人迹杳杳。</p>

旧时，夜晚的黑松岭上，常有剪径之事发生。</p>

所以庙下村和其他居于岭脚山边的当地人，过了黄昏，就不会再走这条道，晚上更是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p>

外村一些走夜路的，万不得已经过此地，都是浑身骨头做紧，目不斜视，冲锋一样跑过岭去的。</p>

可日军对于这些情况浑然不知。他们在短暂的休整之后，高一脚低一脚地开始登岭，直到消失在黑松岭上。</p>

日军前队下午三点前就到了受降地点，可后队的几十个人再无身影，沿途又没有他们的消息。</p>

一群久经沙场的老兵，竟然从此消失得跟空气一样。</p>

如果是在早几年，日军必会组织重兵，对壶溪两岸进行地毯式的搜索，也很有可能在恼羞成怒之下对当地村民实施报复性的杀戮。</p>

但此一时，彼一时也。</p>

如今的日本人不啻是秋后的蚂蚱，惊弓的鸟儿，全乎已是过江的泥胎冬天的蛇，整天忙着自保，哪里还有心思对付几十个不知去向的老弱病残？</p>

事情于是不了了之。</p>

可抗战得胜的中国人不是这样。</p>

9月4日，华东战场的日军向国民革命军递交投降书。</p>

中方代表为第三战区副司令韩某及省党部、政府代表，日方代表为第133师团参谋长桶脂一治大佐等人。</p>

日军首脑脱帽鞠躬，呈上兵员、武器等花名册和随身佩刀，并在投降书上签字。</p>

日军投降和小股人马失踪，可谓大快人心。</p>

扬眉吐气的国人，自然大加宣扬。</p>

一时，大报小报争相报道，甑山地区成了国人视线的焦点。</p>

上海《申报》发布号外文章，题为《甑山——开启日军恶梦的神秘之山》。</p>

文章不仅缅怀了五年前国军某师阻击日军的英勇事迹，还在文中指出：据有关人士分析，秦梦甑山，可能存在神秘的抗日武装。</p>

而甑山周边庙下、永王一带的民间，却传播着另外一些讲法。</p>

有说是菩萨显灵了，日本佬遭遇了“鬼打墙”，在黑暗的山林中转懵了圈，昏头昏脑掉进了万丈深渊。</p>

有说是日本佬逃进茫茫群山当土匪去了。</p>

还有人说，山中住着一批绿林好汉，专事劫富济贫杀鬼子。是他们击杀了日本人。</p>

在庙下村，更离奇的说法都有，说是山里快要饿死、渴死的“秋老虎”，跳出来吃人了。</p>

老虎们起初只想吓唬一下这些日本佬，想不到日本佬比老虎还要凶，举枪就打，举刀就砍，几只小老虎当即遭了毒手。</p>

这他妈的，原来不光是“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连老虎也是这样啊！</p>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p>

你们把中华儿女当作“东亚病夫”，难道把中华猛兽也当作“东亚病兽”么？</p>

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p>

之前多少年，这一带的百姓都敬我们老虎为“山大王”，如今来了你们这批乌珠朝天的“日本矮子”，竟然欺侮到我们老虎头上，还灭了我们的虎子虎孙，呀，这血海深仇啊！</p>

今天不给你们个教训，还真不知道我们华南虎的厉害。</p>

老虎说到做到，风一样刮到。</p>

这日本佬的子弹快，可短距离内，哪有老虎的动作快？</p>

老虎犀利的爪子和尖利的牙齿，瞬间撕开东洋兵的胸膛……</p>

讲这故事的，是庙下村的“牛爷”。</p>

他叫罗四，因养了一群牛，人们就戏称他为“牛爷”。</p>

牛爷平时沉默寡言，但讲起故事来绘声绘色，有板有眼，而且一本正经，好像亲历一般。</p>

庙下人听了一愣一愣的，听到最后才如梦初醒，原来人家是在搞笑，要不老虎的内心，他哪里能够知道？</p>

众人于是笑得前仰后合。有人甚至把眼泪都笑出来了。唯有牛爷自己不笑。</p>

不管是哪种说法，都把一座方圆几百里的甑山说得神乎其神、云遮雾绕，涂上了一层迷幻般的色彩。</p>

普通人只将日军失踪一事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但有个人不是。</p>

他就是新任国民党秦梦县保安团副团长秦时月。</p>

如何评述日军失踪事件？</p>

旧檀有《败军行》诗曰：</p>

一入辕门几度春，</p>

青石古道碾车轮。</p>

故国此去三千里，</p>

古木悲风可送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