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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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他伸手接住了细雨随风吹落的残花。</p>

廊檐外雨打芭蕉，一只鸟雀从湿漉漉的天际闯进横梁，梳理几下尾羽又飞出不知所踪。</p>

姜藏月看了他一眼，纪晏霄这么晚归，应是才从大皇子府邸回来。</p>

庭芜小心翼翼看了一眼纪晏霄：“殿下，我只是......”</p>

纪晏霄似很好说话的模样：“只是如何？”</p>

庭芜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事儿，想了半晌才道：“我只是跟姜姑娘探讨一些事情。”</p>

纪晏霄点点头，于一旁坐下，指尖轻叩着桌面，似无奈轻叹出声。</p>

“什么事情竟要深夜探讨？”</p>

庭芜咽了咽唾沫，这分明就是殿下心情不好的习惯性动作，他连忙出声：“殿下，我还有好多事情处理，先退下了。”</p>

他说完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快。</p>

屋中再次安静下来，姜藏月将桌案之上的佛经收拾好，并整齐装进檀木盒中。</p>

“庭芜今日撞见我杀人，便闯进屋中逼问，且认为我会在殿下不知情的时候杀了你，再杀了他。”</p>

她语气清淡：“他对殿下确实忠心。”</p>

师父什么时候这么在意庭芜了，他为何......也在意这个？</p>

纪晏霄眼睫微弯，但唇角的笑意淡了一些：“那师父欲探讨何事？”</p>

他歪了歪头，似更认真听她的回答。</p>

姜藏月收好檀木盒，落坐几案另一侧，抬手泡茶，这才说道：“修筑河堤之事。”</p>

“庭小公子认为殿下应该接下此事，高升笼络朝堂。”</p>

“这样啊。”纪晏霄再度弯起嘴角。</p>

她看向纪晏霄，眸中平静：“我与他言，高飞之鸟，死于美食，深潭之鱼，亡于芳饵。”</p>

“但他不明白。”</p>

师父指导他便罢了，庭芜脑子不好，为何要费这般精神？</p>

她与他合作，看的也该是他才是。</p>

屋中早已燃了清淡之香，香气袅袅缠绕灯烛，薄薄的烟雾间，少女的眉眼更是看不真切。</p>

纪宴霄挑挑眉，忽而轻笑。</p>

他道：“如此。”</p>

“师父觉得修筑河堤之事我该参与还是不参与？”</p>

姜藏月清理了一下思路，不疾不徐道：“自纪鸿羽登基为帝已有十二年，这十二年里他再没有开拓疆土的声势，甚至自长安侯亡后，汴京及州城江河遍及处百姓苦不堪言。”</p>

纪宴霄一边喝茶，一边听着姜藏月说话，笑意温润。</p>

他道：“纪氏没有这个实力，因此他只能将事情推至朝堂之上。”</p>

他微微一笑：“可因江河两岸百姓无法维持日常所需，不得不大批迁徙离开祖辈之地，更甚落草为寇。”</p>

姜藏月眸子微动。</p>

皇城之外诸众称她七窍玲珑心。</p>

顾崇之言她是最好的刺客，千金求她之人称其诸事皆晓，恨她之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p>

但纪宴霄给她的感觉不似其中任何一种。</p>

算计可以是面无表情，亦可以是狰狞的，但不会有人如他一般洞悉人心，在动手时温柔又残忍。</p>

门外冷风吹落了灯笼，满初正忙着一个个挂上去。</p>

姜藏月收回思绪抿了一口茶：“正因为如此，百姓无法获取生存条件，就只有落草为寇或成为流民，汴京禁卫是抓不住的。”</p>

“就算纪鸿羽厌烦有流民已经前往汴京，但他们已经身处绝境一无所有，自然不会再惧怕皇权。”</p>

这听上去汴京及州城确实已经风雨飘摇，千疮百孔。</p>

姜藏月忽而一笑：“你觉得纪鸿羽会怎么做？”</p>

纪宴霄勾起一个笑。</p>

怎么做？</p>

自然是狗急跳墙。</p>

一个帝王自然有的是方法将错误推到臣子身上，继而维持自己的美名不落污点。</p>

“他并非毫无办法。”</p>

纪宴霄放下手中茶盏，笑容有若春风拂面。</p>

“关于修筑河堤，户部工部及皇子臣子都争相举荐自己的人揽下，都认为自己才是最好的人选，甚至心怀鬼胎，想着如何去吞并这些修筑河堤的银两，这就好似......”</p>

他轻笑一声：“好似一人前往江河垂钓，江河游鱼众多，可只要饵料下得足，能吃饱，自有的是鱼愿者上钩。”</p>

远处廊檐下庭芜瞪着眼瞧着那方二人，跟块望夫石似的。</p>

姜姑娘在跟殿下说什么？</p>

是不是在告状还是想着怎么把他咔嚓了？</p>

满初路过瞧见他这副模样，好心提醒道：“庭小公子，听闻今日汴京有一处点心铺子着火了，我记得那铺子庭小公子有投资？”</p>

庭芜闻言顿时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狰狞表情：“什么？？？着火了？什么时候着的火？”</p>

殿下的账本上赤红一片都可以绕汴京一圈儿，只出不进，现下有铺子还着火了？！</p>

“午时？”</p>

满初话还没有说完，后者脸裂开抡着腿就跑了，跟后面有鬼撵似的。</p>

门外的动静姜藏月忽略了，只道：“殿下的意思是站队大皇子，让大皇子出面揽下修筑河堤之事。”</p>

“当然并非是真心站队。”</p>

“无论接近的是谁，为了此事必将手段频出。”</p>

她目光清浅，静静注视眼前人。</p>

“姜太公钓鱼，自是愿者上钩。”</p>

纪宴霄有一下没一下敲着几案，继续听她说。</p>

她真的是太聪明了。</p>

也将事情看得太清楚，就好像从始至终都是局外人。</p>

是盒子外面的猫？</p>

姜藏月在他含笑的眼神里淡淡开口。</p>

“大皇子并非蠢货，若是没有十足的好处，空口白牙让他接了这桩有风险的事情他自不会冒险，可若是有足够的饵料吊着他，我们要做的就是下饵。”</p>

她看向纪宴霄：“户部尚书之女江惜霜殿下如何看？”</p>

燃香袅袅。</p>

雨洗花梢，风梳梧桐影，灯烛与清香缠绕明灭。</p>

纪宴霄一语不发静静面向她，静默一瞬后，他突然弯起唇角。</p>

“师父想让我娶了江惜霜？”</p>

纪宴霄挲着茶杯：“我会杀人，也会害人，可娶亲这种事只会让旁人短命。”</p>

他嘴角扬着笑，语气听上去有些奇怪，娶亲？倒不如直接杀了人放进坟中，倒省了太多事情。</p>

姜藏月看向他：“殿下不喜欢江惜霜？”</p>

纪宴霄又笑了。</p>

从前宫婢嬷嬷说喜欢，却是做尽恶心之事，若这就是喜欢，那他可以给江惜霜打上一副上好的棺材。</p>

纪宴霄愉悦道：“诗中有言，死当长相思。”</p>

姜藏月眉头轻蹙：“殿下此话何意？”</p>

她的语气听上去也是真的不明白，纪宴霄反而心情甚好。</p>

窗外风雨飘摇，他忽而弯唇开口。</p>

“师父，若是喜欢户部尚书之女，我自然会为她打造一副极好的棺木，再挑上一方风水宝地，如此也算是尽心了。”</p>

姜藏月眉头皱得更紧了：“为何要打造棺木？”</p>

细雨过窗，润湿了些许几案，烛光笼罩白衣乌发青年，那指节上的玉戒显得更加通透惑人，青年眉眼含笑，自是愉悦至极。</p>

“喜欢一个人，自要为她打造棺木，越喜欢就越要用上乘的木材。”</p>

“如此......”他勾唇：“我不仅喜欢江惜霜。”</p>

“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