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旧仇新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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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秋天，他独自背着彭渐的遗体上了青莲山，而今年春天，他又背着汪澄的遗体上了青莲山。</p>

世事就是如此巧合，也是如此无奈……</p>

正月的青莲山，一片萧瑟，寒雨之后，山中雾霭蒙蒙，枯黄的落叶沾上水粘在台阶上，又湿又滑，不时掉落的枯枝横亘路旁，无声的诉说着这座青山的悲凉。</p>

汪澄的遗体已经冰冷僵硬，而且有了些许味道，但董昭不会去在意这些，他背着汪澄的遗体，脚步朝着台阶上，一步一步踏着，靴底踩在湿滑的台阶上，发出哒哒的水响。董昭一路上一句话都没有，只有无声的泪流，走了一路，泪就流了一路。</p>

他要亲自送汪澄回家……</p>

钟离观已经没了很多人，上了观星坪，他再也见不到周文山，傅诸川，简夷洲这些人，可也见不到黄湛，彭渐了。他一时哀伤莫名，自己生活了十年的青莲山，为何就变成了今日这番模样？</p>

上了观星坪，景色大变，如今正月未过，钟离观外，却是好多工匠正在建造房屋墙垣，有很多已经建造成型了，只是外墙尚未修饰，很多还是个架子。钟离观正在重建，可是为此忙碌大半年的汪澄已经看不到重建后的景色了。</p>

眼看人来，正在指挥工匠干活的梁穗转过头来，便看到了那一幕。</p>

董昭背着汪澄的遗体，而吴非跟在后边哭泣，吴非身后，还有白梨，林萍。而林萍身后，跟了一长串的矮子。</p>

“大师兄，大师兄！”吴非奔到梁穗面前，大声就哭了出来。</p>

“师弟，怎么了？”梁穗看看吴非，又看看背着汪澄的董昭，眼光一转，看见了脸色煞白的汪澄，登时眼睛一瞪，那张娃娃脸登时绷直，他撇开吴非，一把冲到董昭面前，问道：“董昭，怎么回事！”</p>

“师叔祖，没了……”董昭平静的说道，他已经没有眼泪能流了。</p>

“什么？”梁穗看着汪澄煞白的面孔，娃娃脸登时就挂满泪水，噗通就跪了下来！</p>

少时，杨玉真风遥宋扬等人也跑了出来，一干人围着汪澄的遗体放声大哭，而正在做事的工匠们也撇过头来，怔怔的看着这一幕，木然不已。</p>

痛哭之后，汪澄被装进了棺材，那是梁穗提前就给备好的，与彭渐的棺材一样，他招呼师兄弟们给汪澄洗身子，换衣裳，然后挂白幡，贴挽联，烧香纸。</p>

虽然没有彭渐去世之时那般热闹，但是也搞的有模有样。</p>

董昭从始至终没有跟杨玉真说过话，待祭礼过了一轮后，董昭谓白梨道：“娘子，你先带阿萍回临溪村，这儿有我。”</p>

白梨想了想，她们两个女人在这道观确实不方便，点点头答应了下来。</p>

林萍问道：“昭哥，你还好吗？你千万要保重身子啊！”</p>

董昭平静道：“你放心回去休息吧，我没事。”</p>

林萍点头，跟着白梨走了。董昭留了个心眼，喊水得清过来，塞上十两银子，说道：“水小哥，你跟着白梨她们，我怕出事，麻烦你了。”</p>

水得清满口答应，在这时节，自己人当然不能用钱来衡量了，水得清拎得清。</p>

董昭又找来吴非，说道：“吴兄，我怕山下有变，你去小孤岭密切监视各个路口，我怕江淮三帮的人趁机上来，有事用鸣镝告知！”</p>

吴非答应下来，吃一堑长一智，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p>

谁也不想钟离观之覆再来一次！</p>

打发了工匠们下山，安排好了灵堂，采买完丧礼物什，折腾了一下午，已近黄昏。</p>

董昭一袭白衣，头束白色发带，昂首立于观星坪通往山下的台阶之上，身侧立着青虹刀，他注视着下山主道的台阶，脸色凝重无比。</p>

天上阴云沉沉，沉闷的似乎压着人透不过气来。不多时，一阵雷鸣响彻天际，他不由抬头，今夜与那夜，何其相似？难道钟离观还要遭一回劫难吗？</p>

眼看天色渐暗，钟离观剩余的十来人还在忙碌，处处点烛挂灯笼，观星坪正中更是点起好几个大火盆，映照的整个庭院亮堂堂的，他们似乎也有预感。而矮子帮的人则跑去后边伙房里做饭了，也忙个不停。</p>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董昭没有回头，他听得出这是谁，这种脚步声不紧不慢，节奏单一，只有杨玉真是这么走路的。</p>

果然，杨玉真走到董昭身边，看了一眼董昭的侧颜，沉吟了一下，开口道：“昭儿，你是觉得江淮三帮还会来吗？”</p>

董昭没有回答他，这么幼稚的问题，根本不用回答。</p>

杨玉真见董昭不为所动，继续开口道：“你来做这个一观之主吧，眼下这钟离观，也只有你武功最高了。”</p>

董昭还是没有回答。</p>

杨玉真似乎习惯了他的冷漠，又说道：“我们的新道观也开始建了，自从去年你们下山后，梁穗就请人采买原料，又请来工匠，重建钟离，已经建了四成多了，再有半年，钟离观便能恢复了。到时候，我们继续收徒，重新将钟离发扬光大……”</p>

“发扬光大？”董昭侧过脸看了一眼杨玉真，冷冷问了一句。</p>

“自然是要发扬光大了！岂有他哉！”杨玉真面对董昭的疑问说出了不容置疑的话来。</p>

“呵呵……”董昭嗤笑一声，“我们道家讲究道法自然，顺天应人，是不是？”董昭反问道。</p>

“自然是……你什么意思？”杨玉真起了疑惑。</p>

“道家，之所以为道，那是它能顺势，顺天，道法自然。当道士者自当先修己身，而后济天下，是也不是？”董昭直视杨玉真，发出质问。</p>

“是……”</p>

“钟离观，本就只是个道观，是个修身养性的地方，仅此而已！而不是个与他人争霸的江湖门派！你现在还不明白吗，杨道长？”董昭厉声道。</p>

“这……”杨玉真被董昭的话震的心中一颤，稍稍顿了下，反驳道：“这二者不能合二为一吗？”</p>

“不能！”董昭斩钉截铁道。</p>

“为何不能？师傅他老人家不是做到了吗？”杨玉真红着脸反驳道。</p>

“道家本就该修身养性，清静无为，而你们将这道观变成江湖门派，开始巧取豪夺，敛财收徒，参与江湖争霸！你们所做所为，已经失了本心，与道家相悖，一旦上面没有了师祖师叔祖这些高手撑着，你们顷刻间便会被其他帮派吞噬分食，死无葬身之地，你还不明白之前的钟离观是因何而灭吗，杨道长？”董昭高声斥责道。</p>

“不……不是……不是这样的……”杨玉真摇头，想极力否定这些话，但他找不到反驳的理由。</p>

“发扬光大是这么发扬的吗？就是多收徒，广圈地，大敛财吗？难道之前钟离观的人不够多吗？但是呢！灭的不够快吗？杨道长！”董昭继续质问，脸上已有怒气。</p>

“不……不……”杨玉真抱着头，不停地晃着，然后转身朝观星坪后那小殿跑了过去……</p>

“轰隆！”一声惊雷炸响，引得忙碌的人不由抬头，望着那阴沉沉的天空，心有余悸。而董昭也静气凝神，这帮人，真的会错过这个机会吗？</p>

董昭所料不差的是，江淮三帮的人已经在路上了。</p>

最近青羽帮新加入了一个壮硕的汉子，那汉子声称是钟离观的仇人，数年前汪澄发疯杀了他全家，为此，他一直想找汪澄报仇，奈何武功低微，只得奔走江湖，寻找名师，终于学有所成。但是汪澄忽然间死了，于是他选择投靠青羽帮，借着汪澄死后的这个机会，趁机灭了钟离观。</p>

此人一进帮，便迅速得到了青羽帮帮主霍霆的认可。霍霆在去年十月份得知参加武林大会的大弟子殷冲被汪澄所杀之后，怒不可遏，但汪澄武功极高，他惹不起，就先将仇恨压了下来。在得知汪澄死亡的消息之后，霍霆马上联系了淮帮帮主郝威，沙河帮帮主武晖，一起商讨彻底灭亡钟离观之事。</p>

而今夜，这个大好时机，汪澄死了，钟离观不过十几个人，仅有董昭跟杨玉真两个还看得过去的高手，而且武林中吊唁的其他人尚未到来，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简直跟那时候彭渐死的时候如出一辙，他们怎会放过？况且伊宁还在北边，不可能这么快来，只要他们做的足够干净，谁又知道是他们干的呢？</p>

黄昏时分，距离青莲山二十里外的一个小山坳里，聚集了江淮三帮两百多号人。三个帮主带着自家好手都来了，他们为的就是再上青莲，再灭一次钟离观。</p>

“帮主，只要我们不去动那汪澄的尸体，那伊宁不会拿我们怎么样的。”那个名叫韩滔的壮硕汉子对霍霆说道。</p>

一脸褶皱，脸色深沉的霍霆皱起了眉头：“那董昭怎么办？杀还是不杀？杀了是个麻烦啊！”</p>

“帮主，我想到一个办法。”</p>

“什么办法，讲来。”</p>

“我路上见到一座东华大仙庙，咱们把董昭杀了后，用麻布袋装了扔进那庙里，锁死门就好了，这东华大仙庙的后边可是个很神秘的帮派，让伊宁跟那个帮派去死咬就好了！”韩涛很自信道。</p>

“嫁祸于人？这么简单的计策她会看不出来？”郝威嗤笑道。</p>

“呵呵呵，郝帮主勿忧，一会我们化妆成黑衣人，不要露出自己的本来模样，上了青莲山，更不要自报家门，只管杀便是，管他那么多！谁知道是不是我们的手笔呢？”韩滔笑道。</p>

“我看可以。”沙河帮帮主武晖点了点头，旋即道，“但是得消除意外发生，青莲山下各个路口，都要派上眼线盯着，以防有漏网之鱼！”</p>

“对，上次就是因为这些漏网之鱼找到了汪澄，害得我们没能翻身。”郝威道。</p>

“既然如此，那就请郝帮主安排人手吧。”霍霆笑道。</p>

郝威点点头，朝儿子郝宝儿示意，郝宝儿那大脑袋愣了愣，旋即点了点头，就此定了下来。</p>

夜幕降临，钟离观观星坪却如白日一般敞亮，四个大火盆燃起熊熊烈火，似乎在等待着这帮人的到来。</p>

很快，一支鸣镝升上天空。董昭一转头，眼神一凛，他们，来了！</p>

三条火龙沿着青莲山台阶游行而上，三个帮派两百多号人气势汹汹朝着山腰之上的钟离观扑去！虽然没有上次人多，但是钟离观人更少，两百对二十，岂有打不过的道理？</p>

可惜的是，他们没注意到远处那只鸣镝。</p>

可当前边的人游行往上，眼看就要上台阶冲上观星坪时，一抬头，那台阶顶上，一个人拄着刀笔直立在那里，一双冰冷的桃花眼冷冷的望着他们。</p>

“上边的，怎么停下来了？快冲上去啊！”后边的人见前边人停下来，立马不耐烦的喊道。</p>

“有……有人！”前边两个帮众回头一脸惊慌说道。</p>

“杀上去！”后边人催促道。</p>

可看着董昭那冰冷的眼神，如死神一般矗立在那台阶口，而那口子上只容的四人并排，前边的人举着火把，打心里发怵，鬼知道这个人是不是个狠人啊？</p>

“轰隆！”一声雷鸣惊的前边人差点把手上火把扔了，前边的蒙面人看着董昭那不动的身躯，不由攥紧了右手的快刀。</p>

“既然来了，那就上来受死吧，想进钟离观，先过我这一关吧！”董昭脸色冰冷的说道。</p>

“磨蹭什么，你想在台阶上等多久啊，前边的给我杀上去！”不耐烦的沙河帮帮主武晖喊道。</p>

前边的四个人举着火把，握着刀，一咬牙，齐刷刷冲上去，举起右手的快刀就劈向董昭！董昭眼神一凛，迅速拔出手中青虹刀，挥刀便是一扫！</p>

“呃啊……”四声惨叫响起，前边四个人被一刀斩下，两个当场去世，两个捂着臂膀在台阶上打滚，一个滚着滚着直接滚到一边断崖，掉落下去了，又是接连惨叫传来，俨然是没了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