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旧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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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之畔，徐经带着人站在一处渡口，远眺着过往的船只，眼神凝重，微热的夏风吹来，让人心生燥热。</p>

暖春血光恍如昨，今已夏初未破案……</p>

扬州大案，线索却全断，朝廷震怒，官场惶恐，如今这些江湖中人竟然把手伸向了富庶的扬州，不仅如此，还勾结知府，收买军司，闹出这等震惊天下的四月扬州案，实在令人心惊！</p>

厉害如徐经，也只是拔除了海留夏所留的暗桩而已，而那些人，普通杀手根本不知道海留夏行踪，经过多方追查，最终，只有一条线索，指向了江南某处。</p>

由于春天多雨，扬州的船，很多都有布蓬，织蓬的布，多半是扬州本地产的，唯有一批船，上边的篷布，不是扬州的料子，而是江南富春布庄来的货。这批船，既不是货船，也不是渔船，更不是客船，都是些中等的乌篷船。</p>

而且，无人认领。</p>

“江南……东海帮……”徐经喃喃道。但是，江湖上根本就没有东海帮这个帮。</p>

徐经早就派人进了江南，调查富春布庄，但是，没有收获，那个富春布庄也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了，东海帮的手脚，可谓麻利至极。既然这帮人的老巢在江南，那么扬州不过是他们伸过来的一只手而已，那江南，岂不是早已被渗透的更恐怖？想到此处，徐经也心惊胆战。</p>

“大人，江南并无异动，我春纺司在余杭，江宁，苏州等地明里暗里多次探查，皆未找到东海帮的线索，要不要请张大人帮忙？”</p>

说话的是一个红衣女人，浓妆艳抹，头上盘了个桃花髻，上边插满了金玉钗钿，此人是春纺司司正夏莹。</p>

“不必麻烦张纶了，你们春纺司继续往东一带细细盘查，既然叫东海帮，说不定不在江南大地上，很可能在海外某处岛上，带上些机灵点的人，去吧，找到了立马汇报，不要打草惊蛇！”徐经冷冷道。</p>

张纶是外庭副统制，其武功能力比起徐经也不遑多让。</p>

“是，大人！”夏莹回答道。</p>

“大人，找到了为何不能动手？是否担心江南有虚境以上的高手？”开口的是个冷峻的汉子，中等身材，脸色偏黑，长着两道特有的剑眉，此人名叫阎浮，乃外庭冬缚司司正，是外庭数得着的高手。</p>

徐经道：“海留夏既然敢跟龙骁开战，必然有所恃，这帮人一点都不简单，若说东海帮里没有虚境以上的高手，你信吗？”</p>

阎浮摇了摇头，他也不信。</p>

徐经继续道：“只要查明了这群人的老窝，我便奏请圣上调兵过去，一窝端了！你们不是江湖人，不要逞江湖之勇，与人好勇斗狠，都明白了？”</p>

“是，属下明白。”</p>

徐经立于江畔，脸色略显沉重，去年江北大灾，已经有暴民生事，今年扬州出了这种事，若江南再有什么变故，对眼下的朝廷来说，是雪上加霜。毕竟，皇帝目前的重心在北部，北边已经开始消耗大量的钱粮了。</p>

五月初四，庐江。</p>

一个白衣如雪的中年男子，站在一处林子边缘，他高眉深目，额宽颊长，留着短须，手中携剑，身后跟着十几个与他一般打扮的年轻弟子，此人便是钟离观的杨玉真。</p>

他得知消息，骆天今日会从此地过，他此来便是要杀骆天！</p>

师门之仇，不共戴天！钟离观覆灭，江淮四帮早已被他划入生死簿，他要一个个灭掉，讨回公道，这半年来，他一直在寻找和联络钟离观散落在外的弟子，但他行事谨慎，这半年来，没怎么在江湖中人面前露面。</p>

杨玉真那双深目抬头看了看天，乌云盖顶，真是个杀人的好天气。</p>

林子里刮起了风，风吹起他的短须，也带来了远处马匹的嘶鸣声，来了！</p>

一行人骑着马，沿着林子边缘的大道上走来，大道另一侧，是一条河，一旦出击，那些人只能趟河过，而河对岸，还有他带的好几个身手好的弟子埋伏着。</p>

那行人只有十几人，都是悬剑山庄的护卫，而护卫中间，正是骆天！看见骆天的那一刻，伏在灌木后边的杨玉真瞳孔一缩。</p>

“嗖嗖嗖”，随着那行人的靠近，杨玉真一行人动了，数十粒石子飞出，朝着那行人骑着的马打去！随着马儿的惊叫，好几匹马被打中，或受伤狂奔，或倒地哀鸣，或跌入河里，或将马上的人甩下来，一片凌乱！</p>

“杀！”杨玉真大喝一声，手中钟离剑出鞘，施展轻功一跃，衣袂飘飘，飞快的就掠至大道上，劈手一剑，斩掉一名护卫，脚下不停，剑锋直指骆天！</p>

陡然遇袭，骆天大喊：“不要乱了阵脚！随我杀敌！”</p>

没落马的护卫跳下马来，掣出铁剑，朝着杨玉真杀去！唯有两个戴斗笠的护卫，紧挨着骆天，护在他左右。</p>

杨玉真身后，十几个弟子一涌而出，十几人对十几人，展开了一场恶战！</p>

杨玉真武功高强，骆天的手下护卫根本奈何他不得，眼看他越杀越近，已经杀掉了三个护卫，骆天大怒，持剑就找上了杨玉真。</p>

“当！”两人的剑交戈在一起，杨玉真喝道：“拿命来吧，骆天！”杨玉真剑出如流云，每一剑都往骆天的要害刺，剑影如梭，挡下一剑，另一剑又来，剑如行云流水，连绵不绝，骆天一交手，便知不可敌，这个人比周文山还厉害！</p>

骆天挡了十来招，只见杨玉真剑法精湛，一来一往，毫无破绽，内力浑厚，他招架的双臂酸软，他见势不妙，大喊道：“二位还不出手，更待何时！”</p>

两个戴斗笠的护卫斗笠一扔，两柄细长的剑如毒蛇吐信一般朝杨玉真袭来，杨玉真见状，大喝一声，钟离剑架住两柄细剑，一拨，一绕，一划，荡开两柄剑，但那两把剑甫一荡开，又如藤蔓般缠了过来，一左一右，剑又细又长，如疾风密雨般袭来，他这才变了颜色。</p>

“江南柳氏兄弟，是你们！我与你们无怨无仇，你们为何要助骆天？”</p>

柳氏老大道：“对不住了，杨道长，骆少庄主说了，杀了你，《太乙经》就是我们的了。你们钟离观反正没了，都下了地狱，你何苦要在这人世间挣扎呢？去陪你的师傅师兄们吧！”</p>

杨玉真道：“两个二流货色，也敢觊觎我钟离观的《太乙经》？经书就在我身上，有本事便来取！”</p>

柳氏兄弟闻言，心中大震，施展出柳家的细柳剑法，左右齐攻，缠住了杨玉真，骆天则趁机抽出身来，杀向杨玉真的弟子！</p>

杨玉真手下最厉害的是大弟子李瞳跟三弟子风遥，两人深知骆天武功不低，便朝骆天杀了过来！一时间，两个一对二，竟然打了个平分秋色。</p>

杨玉真与柳氏兄弟缠斗上百招，竟然还占了上风，而李瞳跟风遥两人联手，竟然也把骆天打的节节后退，骆天眉头一皱，这钟离观余孽居然这么能打吗？他以为在江南成名已久的柳氏兄弟能拿捏杨玉真，但他明显低估了彭渐最得意的徒弟，杨玉真，太乙剑法已臻至化境！</p>

杨玉真很快摸清楚了柳氏兄弟的剑法招式，步步反攻，太乙剑法如狂风暴雨，一时间，打的柳氏兄弟节节败退！骆天嘴角划过一抹浅弧，然后手一弹，一只鸣镝飞上天空，在空中炸出一声巨响！</p>

杨玉真心惊，这时候放鸣镝绝不是求援，要求援开始遇袭的时候就放了，这是包围的信号！</p>

杨玉真奋力杀向柳氏兄弟，柳氏兄弟居然咬牙硬挺，老二身上已有两道剑伤，老大也好不到哪去，骆天及其手下护卫也奋勇跟钟离观弟子厮杀着，地上已经倒了七八具尸体。</p>

杨玉真大喝一声，荡开柳氏兄弟的细柳剑，转身直刺骆天，骆天一侧身，但那剑劲气不凡，居然在在骆天肋下刮出了一道口子，骆天吃痛后退，柳氏兄弟上来护在他身前。</p>

杨玉真恨道：“骆天，你今天难逃一死！”</p>

骆天笑道：“是吗？你且看看今日死的是谁！”</p>

正当此时，大道前后，树林里，居然都有悬剑山庄的人杀过来，杨玉真跟手下弟子这才面露难色，三面被围，一面临水，这是绝路。是打？还是撤？撤，往哪撤？</p>

现在的骆天，就像个挂在悬崖边的果子，但凡手再长一尺，就能摘下来，可是脚再往前半步，就会失足落崖，那么诱人，又吃不到，可恨呐，可恨！</p>

人数密集的悬剑山庄镖师护卫皆手持长剑，呐喊着杀向了杨玉真等人，杨玉真虽然武功高强，但面对人数众多的敌人，他一时也难以施展，那明晃晃的长剑齐刷刷刺来，逼的他不断后退，他只是初入化境，哪里能以一敌百？敌几十个都很难了。</p>

正当杨玉真等人陷入困境之时，忽然，又是“嗖嗖嗖”的声音传来，只见河对岸，一根大竹子飞来，砸到了河里，然后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都是碗口般大，四五来丈长的竹子，都砸到河里，排成了一排。然后一个背刀的麻衣斗笠人，在河对岸喊道：“杨道长，往这边撤！”</p>

河并不宽，大概六丈，水速也不快，四根大竹子横在河里，并没有绳索绑住，完全只是一个踏脚板，但练过轻功，只需在竹子上点两脚，就能到对岸。</p>

杨玉真当即喊道：“你们快往对岸撤！我来断后！”</p>

李瞳，风遥喊道：“师傅，你先走，我们断后！”</p>

柳氏兄弟见状，各自使了个眼神，就往河中间竹子上跃，只要占据了那里，就截断了杨玉真的退路，杨玉真又怎么会答应，当下就一跃而起，在岸边拦下两人，又恶斗了起来。</p>

那个麻衣人一跃，稳稳落在河中竹子上，喊道：“钟离观的弟子们，先撤，我来帮你们师傅！”</p>

“走！”杨玉真大喊一声，手中剑更发威，逼的柳氏兄弟步步后退，已经有钟离观的弟子朝着竹子上一跃，然后一点，跳到了对岸。</p>

当然，也有悬剑山庄的人跳上竹子，被麻衣人抡一把环首刀一劈，溅起血花，哀嚎落水，那麻衣人接连劈死劈伤悬剑山庄七八个人，气的骆天也一跃而上，手中长剑一抖，就杀向这麻衣人，麻衣人丝毫不慌，骆天脚落下时，他脚一跺，竹子一抖，水花从两根竹子中间的缝里溅出来，骆天眼前一片模糊，然后一道如同白虹般的刀光就削了过来！</p>

骆天惊慌只得抽身一退，但他看了那式刀法，心中大惊，是吴家寿宴上董昭使过的青虹刀法！</p>

骆天退回河岸，朝后连退了好几步，此时，最后一个钟离观弟子也上了竹子，借着竹子一点，也飘去了对岸，这边只剩一个杨玉真了。</p>

麻衣人大喊道：“杨道长，快过河！”</p>

杨玉真大喊一声：“多谢！”他一剑荡开悬剑山庄众人与柳氏兄弟，脚尖一点，准备往河里跳，骆天舍命一拦，把杨玉真逼在了这边，眼见杨玉真一个人陷入重围，李瞳，风遥大惊，又要过来帮忙，麻衣人大喝一声，忽然伸手捞起一根竹子，朝杨玉真那边一掷，然后掷出时一掌拍在竹子底轮，那竹子飞过去，直接撞在一个悬剑山庄弟子身上，然后炸成四瓣竹片，搞的周围好几个人都被打伤。</p>

然后麻衣人又抡起第二根竹子，奋力一甩，那根竹子打着转，扫向了河岸边那一片人，那一群人都惊慌不已，竹子扫过去，两个倒霉蛋当场被砸的吐血，围攻杨玉真的人群直接被打开一道缺口。</p>

“杨道长，快！”</p>

杨玉真趁此时机，奋力施展轻功，一跃过来，跳到竹子上，再一跃，过了河。麻衣人顺势两脚一跺，将脚下剩余的两根竹子踩的碎裂，然后也一跃，过了河。而河里，那两根竹子被他踩的开了缝进了水，已经在往下沉了。</p>

骆天在河岸边一跺脚，恨的咬牙切齿，好端端的设计，要杨玉真死无葬身之地，结果，半路杀出个麻衣人，煮熟的鸭子飞了……</p>

“想办法给我追！”骆天不甘心的怒道。</p>

过了河，一行人不敢歇息，跑了半个时辰，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后，杨玉真看着眼前这个五十多岁的麻衣人，拱手问道：“大侠，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敢问大侠高姓大名？”</p>

麻衣人蒙着脸，眼神耷了下，说道：“杨道长无须知道在下姓名，钟离观彭真人于我有恩，就当是在下报恩了。”</p>

杨玉真道：“恩公救命之恩，我杨某怎能不知好歹，还请恩公告知。”</p>

麻衣人想了想，说道：“在下沈传，杨道长多保重，告辞。”</p>

麻衣人拔腿就走，杨玉真道：“且慢。”</p>

麻衣人一顿，问道：“杨道长还有何事？”</p>

杨玉真道：“恩公，杨某人向您打听个人，不知恩公最近行走江湖，可曾见到董昭。”</p>

麻衣人眼神一变，不敢转身，说道：“倒是不曾。”</p>

杨玉真推心置腹道：“他曾是我徒儿，前阵子，我听闻，他现身吴大侠的寿宴……”</p>

麻衣人道：“可他现在是沈落英的传人，天山玄女伊宁的师弟。”</p>

杨玉真嘴巴动了动，长叹了一口气，选择了沉默。</p>

麻衣人道：“杨道长还是不要轻易做这等风险之事，待你日后成为虚境高手，再报仇不迟，钟离观可就剩你们这些种子了。”</p>

麻衣人说完就开始走，杨玉真却再度喊道：“且慢！”</p>

“杨道长还有何事？”</p>

杨玉真走到麻衣人面前，复拱手道：“在下还有一事不明，杨某从未见过阁下，阁下怎么认出我来的？”</p>

麻衣人道：“你手上有钟离剑，我那时见彭真人带过。”</p>

杨玉真眼神中划过一丝警觉，继续问道：“钟离剑与普通剑并无什么不同，阁下是怎么认出钟离剑的？”</p>

麻衣人眼神有点躲闪，然后说道：“钟离剑剑脊上刻有钟离二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