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冬天是适合离别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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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池下了场雪。</p>

在新年伊始之初，久违的，下了一场大雪。</p>

夏知眠轻飘飘地坐在马路牙子上，望着道路中央那具血淋淋的尸体发起呆来。</p>

鹅毛般的大雪纷纷下落，最终粘上了那抹极为鲜艳的红。</p>

“你好，张崇兴是吧，你可以跟我走了。”</p>

在阵阵嘈杂的喧闹中，夏知眠突然听到近在耳畔的低沉男声。她下意识地抬起头，只见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p>

明明是在这样冷的天，他却穿得如此单薄。</p>

夏知眠很快给了个不知所云的眼神，发现他们的目光似乎真的能够对上，便疑惑地指了指自己。</p>

？</p>

“对，就是你，我是地府的接引人，你阳寿已尽，跟我走吧。”</p>

这句话他大概说过无数次了吧，语气平缓无波，很像是AI在报时。</p>

夏知眠醒了神，倒也反应过来，她慢吞吞地站起来，刚准备提步，又回神讶异道：“等等……我不是姓夏的吗。”</p>

“……？”</p>

西装男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连忙掏出了一个泛着光的小型电子屏，上下划拉了一番，直到反复看过两遍后，他才小声道，“怎么没有姓夏的，不可能啊。”</p>

“你……”他又看了一会儿，继而抬头望着眼前的女子，“变过性？改过名？”</p>

“……并没有。”夏知眠礼貌性地假笑，“我至今都挺喜欢当女人的，不存在变性。”也没有那个闲钱好吧。</p>

“嘶——”</p>

那西装男顿时吸了口凉气，他回头扫了眼交通事发现场，然后匆忙撇开她，跑到那辆渐渐被路人围起的荧光绿豪车前。</p>

夏知眠并没有跟上去，而是留在原地默默观望着。也不知那个自称接引人的男人究竟做了什么，原本瘫在车位上的酒驾男突然冒了出来，就像是从车内飘出来的一阵烟，勉强有个人型。是和自己一般的状态，轻飘飘的没有什么实质。</p>

他们大概说了些什么。</p>

在那些纷乱的议论中，西装男回过头看了一眼她的方向。之后，酒驾的男人便消失不见，西装男也一步一步走了回来，只是表情变得有些难看。</p>

夏知眠隐约察觉到，也许是有什么弄错了。</p>

哇哦，地府的人真是越来越拉了啊。</p>

“倒霉……居然又是这种破烂事。”在走回自己身边时，夏知眠似乎听到男人这般吐槽了一句。</p>

“你好，夏女士是吧，你也看到了，你肉身已亡，已经无法还阳了。所以后续一些事宜，还是等我们回司里再详谈吧。”西装男言语客气，但也分明是不容置喙的态度，“现下我还要接一些人，要麻烦你跟在后面陪我走一趟了。”</p>

这显然是告知，而不是商量。</p>

好歹也是兢兢业业的多年打工人，这点意思夏知眠还是听得明白。</p>

她那双比墨还要深的眼眸，只是盯着眼前的男人无声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对方脸上的笑容愈发僵硬，才颇为冷淡地点了点头。</p>

男人这才露出了一个较为轻松地笑容，然后伸出手指摆动一番，一根极细的银链便缠上了夏知眠的手腕。</p>

“灵魂毕竟无法附着，有所失礼，望海涵。”他轻声解释道。</p>

夏知眠依然没有出声，仅是随意地再次点点头，淡定到对方都觉得不可思议。</p>

之后他们去的无非是小区、医院、和事故现场……</p>

接来了一些老年人，和个别的中年人。</p>

西装男始终客客气气，那些已故的老人们便也配合。大概生前的最后一口气已经耗光了恐惧，变作亡灵也就彻底平静下来。</p>

就是旁边的亲人哭得十分凄惨。</p>

夏知眠听着耳旁悲恸的哭声有些出神，也不知道自己这一死，又能让谁流下两滴眼泪，可能就只有办公室里一直坐她身边的甜妹了吧。</p>

明明还约好周末要去唱歌，这下可要爽约咯。</p>

和亲人单方面告完别的亡灵们一一飘了出来，开始凑在一起唠嗑，等看到这群老鬼里还有个这么年轻的姑娘，都忍不住发出遗憾的感慨。</p>

大抵是：</p>

——小姑娘你怎么年纪轻轻的就……</p>

——可怜父母哦，竟要白发人送黑发人</p>

——不会也是加班猝死的吧，我远方有个侄儿也是，哎唷，这些做老板的怎么就不体谅体谅呢。</p>

——哎呀，小同志你是不是电视里演的黑白无常啊？你们这工作服还挺像来我家敲门卖保险的嘞。</p>

问到她的，夏知眠都会回以礼貌的微笑，对自己的身世却没解释什么，免得又惹人露出怜悯的神情。</p>

倒是那位地府的接引人，脾气是真不错，还会陪老人们闲聊几句。</p>

当然这之中对于死亡这事不淡定的自然也有。</p>

有个因病突然暴毙的中年男子显然不能接受现实，一路哭嚎不已，根本听不进那些老头老太太的劝言。对这样闹腾的亡灵，西装男大概是见多了不愿计较，忍无可忍下也只是用银链将他绑个结实，再顺便一道禁了声。</p>

现在，人齐了，他们也该上路，彻底离开这繁华人间。</p>

——哎，今年这第一场雪，下得可真够大的呀。</p>

是啊，好大的雪，很快就会落满一身了吧……</p>

再次恍恍惚惚，他们就随着引路人，一脚踏进了彼岸。</p>

夏知眠以为会看到遍地红艳的曼陀沙华，结果走完一段昏暗的通道，她就被带进了一间死气沉沉的办公室。</p>

所以这就是早八打工人的宿命吗？死都不配浪漫一把？？</p>

办公室里并没有其他和自己一样的亡灵，只有她独自坐在会客的沙发上，照那位接引人所说，安静地等着接下来所谓的详谈。</p>

也没有多久，便有个拿着光屏穿着同样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p>

他坐到了夏知眠跟前的沙发上，先是冲她礼貌地笑了笑，然后直接自说自话起来：“你好，夏小姐，我是轮回办的处理人。把你单独带过来的原因，想必你也猜到了一些，这里就不多赘述了。因为你肉身已死，我们也没办法再送你还阳。所以，这里有几个选项，你可以了解了解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