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焦头烂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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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一片沉寂，落针可闻。沈元一看到这张脸，便心生懊悔。他终于明白牵牛在摘下假面之前，对他所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了。</p>

沈元在战场上经历过生死，也常常自诩已经看开了一切。对于那种经常回顾往生，每每对某个抉择痛悔不已的人，更是嗤之以鼻。</p>

但现下，沈元看着面前的牵牛，终究是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后悔是什么感觉。如果时光能倒回一刻钟之前，他决然不会再提出这等要求。但是诚如牵牛所说，有些事，一旦做了，或者知晓了，便再难回去了。</p>

不是再难回去，是根本就回不去了。</p>

牵牛凄然地笑着，尚且留存的左眼，和右边空洞的眼窝一同流下泪来。她看了一眼三人错愕夹杂着同情的目光，又缓缓将面具戴了回去。</p>

沈元缓缓低下头，抱拳深深鞠躬，直到身体已经接近直角，才缓缓停住，过了很久，方才起身，看着再度戴上面具的牵牛，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觉得任何言语，此时都是那样苍白无力。</p>

“官爷，还想问奴家为何会变成这样，是吗？”面具下的话语虽然平静，却隐藏着几分颤抖。</p>

沈元摇了摇头，元庆与孙镇也依样摇头。但牵牛恍若未见，仍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p>

“八年前，那是至德二年吧，我与阿耶，在睢阳……”</p>

“城破之前，守城的兵卒已经多日水米未进。差役闯进我家，要拉走我。可阿耶知道他们是要做什么，用自己替下了我……”牵牛的语气逐渐加重，字字泣血。</p>

“阿耶想让我活下去，但他想不到，自己的这份慈爱，却让我在几日之后，承受了更大的痛苦……”牵牛停顿了一下，仿佛是努力要将自己从记忆的旋涡中拉出来。</p>

“那些叛军，一个接一个……我的眼睛早在城破时便被乱箭射伤，痛加上饿，也没力气反抗。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p>

“守城的张使君死了，头颅挂在城门上，士卒也都死了，叛军将他们筑成了京观，我那些左邻右舍，没有一个活下来的，可我却活下来了……”</p>

牵牛停下了讲述，开始抽泣，抽泣声逐渐变大，敲打拷问着屋中其余三人。孙镇率先按捺不住，起身来到牵牛身边，拍了拍她，试图安慰。但那抽泣声却不曾稍停。泪水顺着假面的下端滴落，啪嗒啪嗒地砸在地板上。</p>

孙镇拿出怀中的钱袋，那里装的，大抵是十日之间赌挡的收入。他将之塞到牵牛手中，牵牛却一力推拒。孙镇不由大急，回头求助似地望向元庆。</p>

“元校尉。”孙镇道：“可否借我些财货。”</p>

元庆见状，已心知孙镇泛起了同情之心。但看牵牛推拒之意也十分坚决，不似作伪。以元庆对孙镇的了解，今日若不让他为牵牛做些什么，他心中断然不会好受。</p>

而孙镇，自诩久览花丛，各色引人泪下的故事听得也不少，却从来不曾向此番一般如此动容过。</p>

“你这老兵，掌柜缺的是钱吗？你给钱何用？”元庆不由出言笑骂孙镇几句。一语虽然点醒了孙镇，但孙镇看着梨花带雨的牵牛，却更没了主意。</p>

“元校尉，既然如此，我又该如何？”孙镇一筹莫展，只能再度求助于元庆。</p>

一旁对此深深感到愧疚的沈元，也看向元庆二人。此时若能有办法补救，他甘愿付出任何代价。</p>

元庆翻了孙镇一眼，想不通自己手下最能干的一个伍长，为何便能在这些事上笨到如此地步。</p>

元庆起身离席，行至牵牛面前，深深行礼。</p>

“我乃韦府护卫长，元庆。掌柜若是信得过我，我倒有一桩好事要说与掌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