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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大驴子收工回来,到队委会,见老三脸色难看,猜出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问,“怎么啦?三哥。”</p>
老三这会儿肚子里的气,已消了大半,见大驴问,就把上午发生的事,说了一遍。</p>
大驴子听过,知道事情严重了,寻思了一会儿,说,“你别生气,三哥,我这就去公社一趟。要不然,他们天天这么打电话来搁勒,也不是个事。”</p>
说着,起身往公社去了。</p>
走到半路,远远看见公社王社长,骑着自行车过来,到了大驴子跟前,跳下车来,阴着脸问,“你他妈的死哪去啦?这么多天,找你找不着!”</p>
大驴子猜出,王社长上午让老三骂了,这会儿还没消气,这是兴师问罪来了。笑了笑,说,“这不是正要去找你吗?”</p>
“我问你,上午,谁接的电话?”王社长问。</p>
“吴福耀。”大驴子如实说道。</p>
社长就是早先的乡长,和老三打过交道,知道老三的性格。听大驴子说过,肚里的气就消得差不多了。顺口又问,“那个驴进的,还打光棍吗?”</p>
“还打着呢。”大驴子替老三开脱道,“一个人,成天又当爹,又当妈,能不闹心吗?平时说几句粗话,谁也不和他计较。”</p>
“活该!”社长骂道,“就他那熊样,哪个女人愿嫁给他?”</p>
骂过老三,社长想起今天要说的正事,问道,“怎么回事?倷队里,今年就交了这么点公粮!”</p>
大驴子见问,赶紧诉起苦来,“你不知道呢,社长,刚上秋那会儿,估产估错了。</p>
“估产的时候,我和几个队里的干部,到地里掰了几棒苞米,回来交给会计估产。</p>
“会计扒了一棒苞米,晾干后称了一下,就按照这棒苞米的重量,再依据春天时,工作组指导的播种株距,完后又根据土地的数量,计算了几遍,就得出了今年的亩产量。</p>
“岂不知,俺队里今年,按照工作组指导的方法,种的那些地,也不知怎么搞的?楞是颗粒无收了呢。只是后来缺种子,勉强单颗埯下的那些大间距的地,才得了些收成。</p>
“全村今年,统共才打了二十来万斤粮食,刨除上交的公粮,留下的粮食,怕是连半年都不够吃的呢。</p>
“当初上报估产时,也没想过,吹个牛,还要上税呢。眼下,我正为来年开春缺粮的事闹心呢。”</p>
大驴子讲的这些,社长哪会不知情?只是身在其位,不敢把底儿亮出。</p>
毕竟都是正常的人,一本正经地说假话,脸上还是要有些不自在的。社长木着脸,阴沉了一会儿,开口道,“你得想办法呀。人家别的大队,都亩产万斤粮啦。你看倷吴家沟,什么事都给社里拖后腿。”</p>
停了停,又说,“行了,我回去啦。回头你跟吴福耀说,他要是再敢在电话里骂我,我饶不了他。”</p>
说完,掉过车头,骑车回去了。</p>
老三早先跟大驴子交过底,知道上边领导说这类大话背后的猫腻。这会儿听社长这样说,也不上火,看看把社长打发走了,觉着办成了一件大事,心情松快了不少,转身回去了。</p>
转过年,大食堂伙食长白得利,来找大驴子,说大食堂粮仓的囤底,快露出来了。</p>
这一冬天,大驴子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这事,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可如今,白得利真的来找他了,心里还是咯噔一下,觉着忽啦巴一块大石头,压在了心上,难受得不行。</p>
没办法,谁让你是村里的当家人啦?村民要吃饭,不找你,找谁?</p>
大驴子顾不上多想,拔腿往邻近的村子走去。</p>
大驴子想得挺简单,先到邻近的村子,去借点粮食,应付到秋天,等秋天到了,秋粮上场了,打下新粮,还上就行了。</p>
让他没想到的是,到了邻村,刚跟那里的生产队长寒暄了几句,还没等他张口,邻村的生产队长,就可怜巴巴地跟他商量,能不能借点粮食给他们,先帮他们救救急,等秋粮下来了,保证还上。</p>
这话一出口,就把大驴子想说的话给堵了回去。</p>
和邻村的生产队长唠了一会儿,发现他们那里的情况,也都和吴家沟的情况差不太多。大驴子只好告辞,又到另一个村子去借。</p>
一天下来,一粒粮食也没借到,大驴子就有些害怕了。</p>
看看实在没有什么太好办法,大驴子只好硬着头皮,到了公社,把村里的情况,向上级汇报了,想求上级帮着解决。</p>
社长皱着眉头,听完大驴子的汇报,拿两 个手指,在一边脸上揉了一会儿,说,“你说的情况,上级是了解的。只是呢,眼下全国的形势,都差不多。</p>
“去年,全国都发生了严重的自然灾害,粮食欠收了,国家现在也拿不出多余的储备粮。</p>
“这不嘛,上级现在,正向全国发出号召,让全国人民,团结一心,勒紧腰带,共渡难关。要求各地,压低粮食的供应标准,每人每天定量三两粮.....”</p>
“三两?”大驴子惊瞪着眼睛,问,“三两粮,一个大人,连一顿饭都不够,这一天,怎么办?”</p>
“可以瓜菜代嘛。”社长说。</p>
“瓜菜代?”大驴子又有些蒙,问,“怎么个瓜菜代?”</p>
“当然是用蔬菜瓜果,来代替粮食喽。”社长说,“总之,一切可以吃的,都可以拿来充饥嘛。”</p>
大驴子听了,激哧白脸地发起唠骚,“我说社长,这要是夏季,还好说,各种蔬菜下来了,可以拿来充饥。</p>
“可眼下青黄不接的,上哪去找蔬菜充饥呀?去年,要不是工作组那几个年轻人,逼着俺搞密植,哪至于有今儿个这种事?”</p>
“队长同志,”社长冷眼盯着大驴子,提醒道,“说话可要注意哟。在国家暂时面临严峻困难的当口,你作为一名党员 干部,吴家沟贫下中农的带头人,可不能说这种泄气的话哟。</p>
我刚才说啦,去年,国家遇上了千年不遇的自然灾害,这才导致全国粮食减产,跟大跃进,跟工作组,是没有关系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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