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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端端的一次家庭聚会,经老海怪一番说教,弄得人人心里都不尴不尬的。</p>

虽说老海怪口口声声,是在教训自己三个儿子,可三个媳妇都不是小孩儿,听了这些话,明觉得是在教训她们的。</p>

好在婆婆有些坐不住了,心想新妇刚过门儿,大过年的,就让公爹话里带话地数落了一番,心里肯定不是滋味。</p>

怕丈夫又说出什么不相应的,老海怪媳妇往外面看了一眼,说时候不早了,该下接年的饺子啦。</p>

说着,一边动身,一边吩咐老大,带上香纸和爆竹,到吴家坟地去请神。自己先跳下炕去,分派三个儿媳妇刷锅烧水,准备下饺子。</p>

儿子们得话,起身去了。</p>

老大打着灯笼,老二夹着烧纸,手里攥着香,老三揣上爆竹,哥仨急急忙忙往坟地上去了。</p>

到了坟地,老二点起烧纸,焚了香,老三放了一盘爆竹,老大嘀咕了几句,大致是请列祖列宗回家过年之类的吉庆话,哥仨转身掉头,往家里赶去。</p>

回到家里,进了院,老大拿过事先准备好的拦马杆,横在大门口,哥仨就抬腿往上房走。</p>

这会儿,上 房里热气腾腾的,母亲正在锅上煮饺子,老二媳妇坐在蒲团上烧火。</p>

见三个儿子请神回来了,母亲赶紧从锅里舀一瓢饺子汤,走出屋子,嘴里振振有词儿,把饺子汤从街门口,一直洒到上房的台阶上,接年仪式,就算结束了。</p>

婆婆回头让老大老三媳妇,各端一个盖帘,自己手拿笤篱,往盖帘上捞饺子。</p>

两盖帘饺子端到桌上,一家人围坐在桌边,开始吃过年饺子。</p>

吃过年夜饺子,一家人却并不散去,又围在爹妈炕上嗑瓜子,扯闲嗑儿,等着午夜发子。</p>

平日吃过夜饭,老海怪是不许再点灯的,费油。</p>

儿媳妇们过门后,从第二天开始,每天晚饭后,老海怪都会给三个儿媳妇,每人分发一支蓖麻籽串儿。</p>

那些蓖麻籽仁,是他闲着时剥好的,用炕席篾,五个一串穿好。</p>

儿媳妇们领过蓖麻籽串,回房后,插到烛台上的一个小孔里,用来晚上上炕前照明。</p>

幸亏孩子们刚成亲,洞房里的蜡烛还没用完,儿媳妇们,也就不把每晚公爹分发的蓖麻籽串当会儿事儿。</p>

不过,今儿个过大年,老海怪特地准许,家里的油灯,可以点到半夜发子之后。</p>

约摸快到子时,村中响起鞭炮声,不知谁家抢先发子了。</p>

老海怪媳妇说了声,“咱也发吧。”一家人就跟着起身下炕了。</p>

吴家沟人,一般都要在发子前,再包一锅发子饺子。等到发子时下了,再吃一顿发子饺子。</p>

老海怪媳妇嫌那样太麻烦,下午包饺子时,捎带着已经把发子饺子包好了,放在盖帘上,留等发子时煮了吃。</p>

到了堂屋,婆婆吩咐老二媳妇烧火,老大媳妇在锅上下饺子,老三媳妇捣蒜酱。</p>

待媳妇们各自按照她的吩咐,去忙碌起来,老海怪媳妇让老大点上火盆,老三取来烧纸,老二到院子里放了一盘鞭。</p>

待老大把火盆端到院子里,老海怪媳妇也跟了出去,在火盆上点燃烧纸,嘴里振振有词儿,念叨了一些别人听不大懂的咒语。</p>

这功夫,夜空里弥漫着硝烟味儿,没有一丝风来,火苗跳动着,舔舐着灰屑,整个吴家沟上空,鞭炮声就像开了锅的粥,此起彼伏地响动着。</p>

老海怪媳妇,今晚心情挺好,指着火盆,对儿子们说道,“今年的年景,不会二五眼了,是个风调雨顺的好年头儿。”</p>

说着,又让老大把火盆端进堂屋,放在宗谱前面。</p>

老海怪这会儿也跟了过来,拿过一沓下午刚打印上钱纹的烧纸,在火盆上点燃,随后扯过一个蒲团,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嘴里念叨着央求列祖列宗,保佑他们全家的好话儿。</p>

从这当口起,就意味着旧的一年过去了,新的一年已经到来。</p>

磕头起来,老海怪不以为然地喃喃说道,“穷讲究。如今咱家有这个条件,才能有这些讲究,要是穷人家,哪能有这些讲究?</p>

”一般的穷人家里,过年能吃顿饺子,就不错了,咱可倒好,光这一晚上,刚吃过年夜饺子,这半夜三更的,还要再吃一顿。”</p>

老海怪刚要说,他们吴家早年穷的时候,他爹领着他,坐在灶台边上,拿苞米面饼子蘸盐水吃的经历,立马又觉得这话说出,会让新媳妇们笑话,赶紧收起舌头,不再说什么了。</p>

可是,老大媳妇听了公爹刚才说的话,心里觉得挺不是滋味。</p>

的确,在家为闺女时,她娘家每年过年,真的没有这些讲究。一家人只除夕吃顿饺子,年就算过了,每年半夜发子时,只能听见别人家燃放鞭炮的声音,她们家却从来没有。</p>

刚才听公爹这么说,就疑心公爹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嫌她娘家太穷。</p>

老大媳妇正在疑心的功夫,发 子饺子已经煮好了,堂屋间满是雾气,气窗打开,都放不干净。</p>

到底是过年,也不干什么重体力活儿,何况晚饭时,刚刚吃过一顿饺子了,这大半夜冷丁再来一顿,一家人还真的不太习惯,每人只吃了几个,就推说吃饱了,便纷纷放下筷子。</p>

几个儿媳妇把碗筷收拾好,已是下半夜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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