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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dy细心解释：“可能是因为舞台灯光不一样。”</p>
“确实，舞台剧里不同布景下的人物妆容，要跟着打光调整细节。”</p>
闵玧琪合上智允准备的单词本，想起帮忙整理那天，不光是化妆品，护肤品都少见的浴室柜台，好奇道：“你会化妆？”</p>
李智允自豪道：“当然，我可是我们剧团的首席化妆师。”</p>
金硕诊想起巴黎高等师范学院每年两百左右的招生人数，不可思议：“你们剧团一共多少人？”</p>
“固定的成员有九个，我是团长，负责剧本、背景音乐和化妆，Hannah是副团长，负责服装造型和布景。”</p>
偶尔演员不够，招不到其他学生来排戏，李智允还得一人分饰多角。</p>
金硕诊看过一些公开表演的舞台片段，听不懂台词，只能看画面，感叹道：“这么几个人，难怪你一个人头发一会长，一会短的。”</p>
“你的求学经历真精彩啊。”朴致旻实在好奇这个世界智允的大学经历：“智允，大学好玩吗？”</p>
“你问哪个大学？”</p>
“哪个都好奇。”</p>
“耶鲁和巴黎高师的学术气氛都极其友好活跃，它们重视关注学生人生价值的实现、关心人类的自由与平等。但自由之中，真理与谬误混杂，需要你自己去甄别选择。”</p>
李智允突然想到他破破烂烂的英文能力：“呃，我不太建议你去这两个大学求学，学业压力很大，还需要平衡社交活动。很多人不得不牺牲睡眠，迎合大学对他们的评价标准，甚至需要经常磕‘聪明药’。”</p>
“聪明药？！”奇怪的名词引来众人的侧目。</p>
“中枢神经系统兴奋剂，本来用于ADHD和嗜睡症的治疗，我周围有很多人滥用这种药物，应付繁忙、压力巨大的求学生活。”</p>
不少工作人员难掩震惊的神色，Cody听得目瞪口呆，直言：“啊，这是可以说的吗？”</p>
李智允耸耸肩：“美国药物滥用又不是什么秘密，甚至有老师把这些药品当做礼物送给学生家长，题外话，自由和平等从来没有必然联系。”</p>
耶鲁求学期间，她更多感受到自由带来的剥削和压榨。</p>
不同作用、具有成瘾性的药物借助消费主义风气，否定人的主体性，人们有意或无意地套上社会的枷锁，成为各大药商持续收割的对象。</p>
李智允旁观着觥筹交错的上流宴会，底层社会的自我放逐，她混迹各种类型的讲座论坛，清醒地活着，清晰地认识到哪个世界都无法接纳她，她在两个世界之间，像个无处可去的幽灵。</p>
Grace说她缺乏归属感，确实如此，彷徨愤怒的灵魂于是远漂海外，寻找新的目标。</p>
田玖国敏锐察觉智允无所谓态度下的厌恶之情：“智允，无论哪种选择，你都免不了痛苦吗？”</p>
不当爱豆的智允似乎活得也不开心。</p>
又来了，又来了，谜语人但难掩亲密的对话，工作人员忍不住竖起耳朵倾听。</p>
李智允沉默片刻：“往好里想，痛苦或许是种天赋。Hannah说这种痛苦支撑她一路向前，它也促使我不断更换目标。</p>
起码它让我确信世俗的成功无法让我获得快乐，我总要去寻找我的道。人生如此漫长，若没有目标该多么孤独呀。”</p>
她希望能够朝着她和他们期待的方向改变世界，她始终相信人应当是目的，而非手段。</p>
待机室突然陷入安静，李智允挠挠头：“我的话题似乎太深入了。”</p>
莫名其妙熟悉的感觉让她好像表现得交浅言深，正好她的手机铃声响起，有人给她的电子邮箱发来邮件。</p>
“有人找我，你们自己先复习之前的学习内容，我等会来考核。”李智允趁机从尴尬的氛围里溜走。</p>
学识真的会刻进人的一举一动，Cody情不自禁询问：“或许智允还接另外的家教工作吗？我弟弟的数学和英语都需要补课。”</p>
“不，她只接一份工作。”闵玧琪重新打开单词本。</p>
李智允站在无人的楼道，打开电子邮箱，里面是一封婚礼请柬，寄件人是Hannah。</p>
她感到自己倏忽之间被抛弃在无人荒原，冰冷刺骨，无处可去，无人可依。</p>
李智允曾以为Hannah退学回到穆斯林故乡，离开他们一起打造的电台，是迫于父母压力的无奈之举。</p>
也许、大概她在家乡，模仿她态度强硬，不婚不育的小姨，依然坚持着他们的理想，用其他的方式践行他们的理念。</p>
“骗子……”她咬住唇瓣，想要收回眼眶里的泪水，但她失败了。</p>
她拨通从巴黎转寄过来的包裹上的号码。</p>
“你好。”听了多年的女声却让李智允感到陌生。</p>
她和Hannah初识于巴黎高师的数学课堂，两人同时起身回答老师提问，你一言我一语用不同的角度剖析同一道题目。</p>
两人外在形象相差巨大，一人造型前卫大胆，一个月换一次更扎眼的发色，一人从不在公共场合取下头巾，大部分时间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眼睛。</p>
Hannah比她大两岁，她们是那一届数学系闪耀的双子星。李智允从不缺朋友，但她第一次遇到可敬的对手，她们是想在知识上击倒对方的敌人，也是能共同分享孤独感的友人。</p>
她们是最亲密的同伴，因为中东穆斯林严苛的教规，做事风格大胆犀利，造型前卫朋克的李智允，害怕给Hannah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她们甚至没有几张双人合照。</p>
“Hannah。”</p>
“Leslie？！我要结婚了，这个月月底方便来我老家参加婚礼吗？”</p>
穆斯林的经典《古兰经》，允许一夫四妻。</p>
依然保留这个习俗的国家对外宣传一夫多妻是少数情况，但谁都知道，一夫四妻只在穷人中稀少。</p>
能支持Hannah来法国留学的家庭，经济实力自然不差，直觉告诉李智允，Hannah的结婚对象不可能只是中产。</p>
李智允望向楼下舞蹈的女孩，激烈应援的人群，他人的热闹更衬得她孤寂。</p>
“你是他的第几个妻子？”</p>
“……第三个妻子。”</p>
果然，李智允没有为她猜对的直觉感到分毫高兴，反而内心萦绕更深沉的悲哀。</p>
“Hannah，你曾经的理想还存在吗？我多想你告诉我，这只是个玩笑，你回老家做了老师，告诉更多的女孩如何争取世俗化的自由。”</p>
Hannah的语气格外平静：“Leslie，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骗局，我们的革命成功后，不过是一场又一场屠龙者终成恶龙的故事。我不过做了利益最大化的选择。Leslie，我们必须长大了。”</p>
“Hannah，抱歉，我无法祝福你。”</p>
背叛感如汹涌潮水，李智允仿佛眼看水位一点点淹没无能为力的自己，她捏紧右手，无声流泪：“你说我幼稚也无妨，我会诚实地告诉你，我开始恨你。”</p>
“……对不起。”</p>
“Hannah，你偷偷学习哲学多年，你给了我一个庞大圣洁的梦，可你又亲手撕毁了它，我看不见你和我谁才是真实，我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我又能跟随谁，这条路上我还能信任谁。”</p>
“对不起，Leslie，但我没有办法，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我只能服从父母的安排。我们太渺小了，如同尘土一般，除了会伤害……”</p>
“Hannah，可当年悲观的那个人是我。”李智允泪眼婆娑，双唇紧闭，用尽力气将哭泣的声音压抑住：“你又一次选择抛下我。”</p>
“对不起，对不起……”</p>
李智允不愿意听她的道歉：“你不应该对我道歉，你该对你自己道歉。”</p>
“不要叫醒我，Leslie，我不愿意再痛苦了，对不起。”</p>
“嘟嘟嘟。”</p>
Hannah挂断了电话。</p>
李智允双腿无力地蹲下，双手抱住腿，膝盖靠着绞痛的胸口，抽搐肩膀，破碎的哭声回荡，仿佛将她深深的孤寂哽咽出来。</p>
如果一开始就是她看错了人，真心错付，李智允还能好受些，只是她无法欺骗自己。</p>
Hannah过去的真挚聪慧与赤子之心无比真实，如今无法否认的怯懦软弱与虚伪更显得讽刺又残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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