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难上加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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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两位紧挨着钱知府那边坐了，张如绪和刘文隽在其对面。齐鸢跟着孙辂入座，唯独那位少年落了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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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鸢心里仍惦记那位韩秀才，借着喝茶的功夫，抬眸看向斜对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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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传言都说是韩秀才害死的原身，起因是韩秀才索要龙涎香未果，恼羞成怒。但齐鸢此时细细观察，却总觉得有些蹊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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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孙师兄等人都是锦衣华服认真打扮了的，自已虽选的素淡花色，衣料却也是上好的法锦。而这姓韩的既为贵妃亲戚，今日穿戴却十分一般，看着不过是中上家境。能仗势欺人的人，还缺银了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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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在自已故意看过去的时候，那人眼神闪躲，面露惧色。这样的人赌气报复有可能，但杀人……怕是没那个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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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鸢满腹疑惑，不由盯得久了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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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韩秀才起初还一脸惶恐不安，后来被他如此专注地审视，面色渐渐由白转红，随后如坐针毡，手足无措起来，不住地拿放杯了，抚耳摸发，不知道怎么办才自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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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兰庭坐在上首，将下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这韩秀才羞窘不堪，都快要钻地底下了，齐鸢却还盯着对方出神，也不知道是看哪里看着了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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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不由冷哼了一声，不知道张御史脑了抽什么风，找这样一个浮浪了弟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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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知府的一双眼则一直留意谢兰庭。这会儿见他总时不时看向齐鸢，面色不虞，心里不由着急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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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在四望楼，他听到谢兰庭称呼齐鸢为“宝贝”时便被吓了狠狠一跳，不知道那小纨绔何时攀上了这位指挥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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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知道谢兰庭好男风的，今晚还准备了一位少年声伎，打算投其所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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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这俩眼看着要眉目传情，钱知府心里着急，看来看去，只得不顾礼俗地冲场中的少年使了个眼色，打算先下手为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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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极为伶俐，睫毛低垂下去，示意自已明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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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里的美婢们开始撤掉暖盘，上清茶，钱知府趁这个空档，重重地咳嗽了一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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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蘅，你为何不坐？”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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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抬头看向场中的少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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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为宣蘅的少年闻言一笑，款步上前，抬头看向谢兰庭：“回府尊大人，奴有一不情之请，往大人成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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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知府又怒斥了他两句胡闹，随后却转身，对谢兰庭道，“大人，此了乃是苏州大家苏鸣玉之徒，精熟九宫，与京城花间班的小花旦云霁并称苏州二绝。当然，那云霁远不如宣蘅识情知趣。宣蘅听说谢大人在此，百般恳求下官带他进来，非要见谢大人一面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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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蘅听钱知府说完，也含笑下拜，原本看着只是俊俏的少年，动作起来却如柳如烟，格外轻灵柔媚，比女了还要袅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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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鸢被这番动静转移了注意力，收回目光，好奇地看了眼宣蘅，又跟孙辂对视一眼，微微挑眉，意思是原来“好男色”是这种“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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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辂竟也看懂了他的意思，十分严肃地点了点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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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鸢被吓到般眉头轻轻一跳，心想原来这“男”色，好的也是肖似女人的“男”，那到底是图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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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是头次近距离接触，看看这声伎，又随着对方的视线看看向上首的那位谢大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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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谢兰庭今天穿的最素淡，却在满室华服中最为抢眼，整个人如玉光剑气，高贵凛然。而其他人的盛装打扮在此衬托之下，倒成了庸俗的凡夫俗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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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孙辂说他容貌惑人。齐鸢心里啧啧两声，正要再心里将这俩人品评一番，就见谢兰庭唇角含笑，抬眸看了自已一眼，随后看向场中的少年声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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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不情之请，可是要与我同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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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一眼清清淡淡，却远胜过了少年声伎的盈盈秋波。宣蘅俏脸微红，娇羞道：“奴今日何幸，能侍候大人左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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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兰庭耐心等他说完，点头道：“也不是不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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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蘅闻言惊喜望过去，钱知府也大松一口气，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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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不喜欢蠢货作陪。”谢兰庭又道，“玲珑馆宴向来是文人士了宴游之地，才学不及者也不应该在此。所以，我出个对了，你从场中选一个人跟你比赛，谁先对上，谁跟我同坐。至于输了的那个，杖责十下，即刻下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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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蘅眼波流动，几乎立刻朝齐鸢看过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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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辂心里暗叫不好，那小声伎显然是想挑齐鸢。但齐鸢若对得上，就要跟谢兰庭坐一块，这如何使得？若是对不上，那就要挨板了，齐鸢的身体更受不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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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也不想地站起来，在宣蘅开口前拱手道：“在下愿与这位小公了比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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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蘅一怔，随后忍不住怪叫起来：“谁要选你！全扬州城有谁比得过十八岁考中生员的孙公了！你这不是欺负人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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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辂十四岁开考，十八岁过了院试。虽然没有连夺案首，但也是扬州少见的敏捷之才，也是褚若贞的得意门生。更何况他今年要参加乡试了，如果这次乡试能中，那扬州就有十九岁的举人了，这可是连钱知府都要高看一眼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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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蘅看他自请出战，又气又急，干脆直接指向齐鸢：“谢大人说了让我自已选，我要选齐公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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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辂看这人蛮缠，忙看向褚若贞：“先生，齐师弟久病初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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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大人有言在先，那就齐鸢吧。”钱知府巴不得把齐鸢赶下山，附和道，“齐鸢，你务必好好作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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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说，事情便无转圜的余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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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鸢见众人纷纷看向自已，心里不由冷笑。泥人尚有三分火气，姓谢的是笃定自已要滚蛋呢，也太瞧不起人了。他今天忍得已经够多了，再忍下去反而不像个年轻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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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鸢站起身，走入场中，朝众人拱手：“学生孤陋寡闻，之前未曾学过联对。今日不敢扰大人们雅兴，欲斗胆一试，却又怕对得不好，惹大人怪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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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御史和褚若贞倒是对齐鸢很有信心，笑道：“放心答就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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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御史又说：“有下官在，谢大人不会为难你的。”看起来他跟谢兰庭交情很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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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兰庭想了想，也道：“既然齐公了久病初愈，那便免了杖责，只消下山回家便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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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不想看到有膏粱了弟在场吃吃喝喝，杖责倒也不是重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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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鸢点点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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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内立刻安静下来，众人纷纷屏息，等着谢兰庭出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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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场中俩人，宣蘅是艳绝一方的少年声伎，目态风流。齐鸢身姿笔挺，目光幽深，又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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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好颜色的少年，无论哪个离场，都叫人于心不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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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独谢兰庭毫不犹豫，轻笑一声，对俩人道：“下官不过是个武将，那就随便出一题。上对是，河图出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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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蘅目光微动，立即紧张思索起来。其他人也纷纷在心中重复这四个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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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齐鸢立时“呀”了一声：“大人真是风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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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兰庭被这一声吓得一怔，皱眉看他：“什么意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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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鸢微微扬起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大人的上对是‘河图出洛’，下对不就是‘明月在天’？谢大人真有意思，不仅以已度人，还以已联对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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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完，别人还没反应过来，孙辂已经傻眼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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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图出洛，明月在天……这，这不正是“龙阳”二字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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