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风雪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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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逢腊冬，万物皆寂。鹅毛大的雪花洋洋洒洒而下，白茫茫一方天地竟无二色。</p>

每至此时，当有三两文人骚客驾一叶轻舟，以遣诗情，作几首似乎立异但绝不立意的诗歌，以示友圈。</p>

然而，当那小舟不动如山的冻在，不知是大地还是河流的白茫茫一片中时，众人自然是围炉笑谈去了。</p>

而在这方白茫茫天地的一角，出了城郭，逶迤而出的小青山山脉底下，有一团小雪球蓦地一震，几瓣雪块滑落，露出一个破毡帽来。</p>

“登，登”。</p>

雪块哗哗而落，一只小手举起来，半空中一抹，一道黑不溜秋的痕迹现出，然后一张红扑扑小脸贴上去，带着一把鼻涕功成身退，就去抓两条扑腾扑腾的大鲫鱼。</p>

那小人两只手一阵忙活，好坏是逮住了，生怕手滑，往胸口一塞，不去管冰上砸出来的小洞，转身往山上行去。</p>

雪路难走，小人一手扶着胸口，一手扒拉树木，东一脚爬三步，西一脚滑两步，究竟是拱到了一座破庙前。</p>

他长出一口气，跳起来跺两脚，抖一抖一身雪装，伸手托起一扇烂门框子，就一步一挪跟着门转了进去。</p>

一进门，小人连忙将怀里扑腾的两尾大鲫鱼往里面一扔，用石头垫着门框底，合上了还算挡风的破木门，转过身来。</p>

“妈呀！”小人吓一哆嗦。</p>

只见半尊看不出是哪位神仙的石像坐在对面半高台子上，这是山庙里本来面目。堂中燃着一小堆火柴噼啪作响，这是自己出去之前点的。可是火堆边躺着的一坨黑咕隆咚、还一蠕一蠕的东西是什么玩意儿。</p>

人？</p>

对，是人。</p>

小人看清楚了，于是小心翼翼靠过去。</p>

木柴上跳起的火苗晃晃悠悠，照的地上那人影明暗不定。小人蹲在一边，伸出一只手往那人胳膊上一摸，入手湿漉漉的，一股血腥气透出来。</p>

他使劲摇摇那胳膊，那人身子突然一震，猛地一翻身，一股大力将小人掀翻了个跟头，一柄飞刀唰一下跟过来，直贴着小人肩头而过，一声响钉进了身后墙里。那人“嘶”的一声，支持不住，摔在地上一动不动。</p>

小人突逢此变，吓得不轻，又见到迅疾的刀锋擦肩而过，此刻跌坐在地上半晌没回过神来，许久才战战兢兢爬起身子，就要往门外跑。</p>

跑到门口，拉开破门，转身看了一眼那人。那人倒在地上和之前一样，看起来像是死了。</p>

小人抻着头往外望去，冰天雪地，雪竟又要下起来，心里不禁暗苦，这外面可不好待。</p>

“这位…这位大侠”小人朝那边试探着说话，“我不是歹人，我只是个小乞丐。”</p>

说完这句等了一等，见那边什么反应没有，又道：“这位大侠，你要烤火睡觉自去烤火睡觉，我不妨碍你的。”</p>

那人依旧没动静。</p>

“大侠，我要做顿饭吃吃，没有恶意，你不必管我。”</p>

小人眼睛一直看着那边，一边蹑着脚往神像旁边的内门走去。从里面抱了一点木头，出来添进火堆里。</p>

那人真像死了，再无动静。</p>

小人又爬上石台，拐到神像身后，掏出个罐子，半截砍柴刀，几个磨的薄薄的石片，一个豁了口的小黑锅，和一只破碗，两根长短不一筷子似的木条，这都是他存出来的家底。小人娴熟架好锅，出去兜了一大块雪放锅里，就要去料理大鲫鱼。</p>

小人拿起砍柴刀，回头看了一眼墙上那柄飞刀，想了一下，还是跑了过去。他伸手握住刀把往外拔，刀身入墙过半，没拔出来。小人两只手拽紧了，两条腿半蹲，牙关一咬，猛地一拉，墙壁悉索掉了点渣子下来。小人深呼一口气，再次用力，“锵”的一声飞刀离壁，随着小人向后摔了个大马哈。</p>

小人倒是心中欢喜，美滋滋料理大鲫鱼去了。</p>

庙外大雪纷纷扬扬，直压得山神庙透不过气。小人此时一边添着柴火，一边望着鱼汤冒泡泡，闻着香味咂吧着嘴巴，也不忘时不时瞟一眼那边倒在地上的人。</p>

忽的小人一惊，眼睛盯着那人不动，半晌，那人肩头仿佛耸了耸，小人顿时往后一跳，跑开几步。</p>

那人艰难翻过身子，脸露出来，一头乱发笼着一张皱不拉几的老脸，鼻子通红，嘴巴蠕动着，拼命想睁开眼。</p>

“水...”那老头想抬起手，又无能为力。</p>

小人本想往门口跑，看这副光景，犹豫片刻，从锅里舀了一碗鱼汤，抓把雪进去，走到老头身边。</p>

小人扒拉着将他头靠在墙上，一手撩开他面前乱发，一手将碗凑到嘴边吹一吹，对到老头嘴巴边慢慢往里喂。那张满是破皮干瘪的嘴巴好像是尝到什么琼浆玉液一般，咕噜咕噜吞咽起来。</p>

“好...好香”，那老头睁开眼睛，有气无力的看了一眼小人，又看了一眼小黑锅。</p>

小人拿起筷子捞了一条大鲫鱼，蹲到老头面前，夹起一筷子鱼肉喂给老头。</p>

那老头将要张嘴，小人就把筷子缩回来，放到自己嘴巴里。</p>

老头眼睛一睁，颤抖着要说点什么，就见小人张嘴一吐，一坨鱼刺吐到地上，然后又喂到老头嘴里。</p>

老头眼睛一睁，颤抖着也不知道想些什么，只是蠕动嘴巴慢慢咀嚼。</p>

老头吃完鱼，似乎精力不济，闭上眼沉沉睡去。小人从石台上抱下一摞干草，盖在老头身上，自顾吃鱼去了。</p>

天色渐晚，映得山神庙黑压压，那雪越发下得紧了。</p>

小人走进后屋抱一捆木柴，听得一声轻吟传来，那老头醒了，正直起上半身，靠在墙上。小人抱着木柴，望着他，并不打算过去。</p>

那老头搂了搂身上的干草，看着小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p>

“我姓俞。”</p>

“我是问你的名字。”</p>

“不知道。”小人摇摇头，走到火堆边坐下来。</p>

“名字都不知道，真是个傻蛋。”老头四周扫了一眼，“这是哪里？”</p>

“山神庙。”</p>

“臭小鬼，你是一字千金还是怎么，老爷我还不知道这是个破庙？嘶...”老头骂骂咧咧，不知扯动了哪个伤口。</p>

“哦，这里是上涂城外面的小青山山上的山神庙。”</p>

“上涂城？去看看外面有什么情况。”</p>

小俞扔下木柴，走到门口，透过大格子洞往外看了一会儿，转头过来看见老头手里拿着一个小瓶，正往手心倒两颗药丸。</p>

“外面雪下得很大，还能看到城里面的灯火，挺好看的。”</p>

“我...谁问你好不好看！”老头气的手一颠，药丸滚到地上。</p>

小俞走过去捡起来，站到老头边上，不好意思的嘿嘿笑着。老头接过药丸，往嘴里一送就要骂人，看了一眼小俞，咽咽口水最终说道，“看看外面有没有人来，有没有什么痕迹。”</p>

“没有。”小俞看也不看，随口回道。</p>

“小鬼头，你找打！”老头吹胡子瞪眼，作势要打。</p>

“天黑了，看不出有没有人，雪大了，什么痕迹也没了。”</p>

“咦！”老头脸带讶异，“你原来不是傻蛋，没想到还有点头脑。”</p>

老头左顾右盼，不知道想什么主意，打量了一圈破庙，突然喊他，“你来。”</p>

小俞乖巧的凑上去，见老头一只手伸进另一只袖袍里鼓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