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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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先发苑中梅，樱杏桃梨次第开。</p>

荠花榆荚深村里，亦道春风为我来。</p>

岁月悠悠而过，两百年间沧海桑田，山河易主，人潮浮沉，独擂鼓山花繁如昨。</p>

春风迎送往来，树枝随风舞动，烟岚袅袅被风摆弄，小路弯弯杂草丛丛，显是久无人行，许多地方已是野蒿蔓藤攀附，松谷里青松挺直枝繁叶翠，只是当初的那几间木屋已成废墟，老藤缠绕灌木乱长间，隐隐露出几片的斑驳的木板，教人依稀分辨出屋子的规模。</p>

春风为我来，旧人随风去。</p>

“唉！一晃眼过去这么多年了。”</p>

几人驻足树下，望着旧时遗址，郭友不由得唏嘘莫名。</p>

人事纷纷，相逢相离谁能把握？</p>

王语嫣也是感慨，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世，对于那位传功灌顶于自已的老人家她也已了解其乃是自己的亲外公，只是又能如何呢？除了这两个身份外，在她的记忆中再无可寻，更莫说亲近了，终究不过是位长者罢了。</p>

郭友也只是略微感慨了下，回过神来便带着几人绕过松树，只一眼便愣了。</p>

却见树后立着九座坟茔，一大八略小作君臣分列，八座略小的土包拱立着上首的一座大土包，九座坟茔俱是堆尖，祭台上尚有残留的纸灰痕迹，几柱燃尽的香骨犹插在土里，看模样约是半年前左右有人拜祭过。</p>

王语嫣上前来为他解惑道：“那八座墓乃是苏师兄与他的七位弟子，当年苏师兄临终前曾托妾身将他葬在此处，后来他的七位弟子也相继过世，妾身便也一起将他们葬下，算是让他们泉下也住得近些。”</p>

郭友恍然，由是感叹道：“当年苏先生与他七位弟子便是亲近，这样也好，人间做师徒，幽冥做近邻，倒是难得！”</p>

王语嫣又道：“这些年来，妾身偶尔也会来拜祭，只是很少，一般都是别的人来扫墓上香。”</p>

“别人？后人？还是逍遥还有传人？”</p>

“妾身曾物色了一些资质上佳的孩子，一开始是苏师兄及其七大弟子教导，妾身则传下北冥神功与凌波微步，后来这些孩子渐渐成材，也能独挡一面后，便由他们各自收徒传承技艺，逍遥派便一直延续了下来，到如今已有千人左右，修为俱是一流，这千人若放诸武林，怕是甚么少林峨眉都旦日可覆，为防其乱来，妾身多以约束，现在大部分留在海外，只有一些随妾身居于宫中帮手打理大小事务或是跑跑随。”</p>

听到王语嫣的这一介绍，郭友终于意识到一件事，那便是当年的懵懂小姑娘，如今已是位居万万人之上的一宫之主。</p>

而且听其言，海外还有派驻足有千人以上，千人皆是强绝一方的人物，可以预见两百多年来她所掌握的势力有多强大，而这么多年来她也只是驻身天山，任凭外面风云变幻仍岿然不动，可见其心清濯。</p>

驻身天山两百余年，是为了郭友归来时可以轻易寻到她吗？</p>

郭友轻轻握住王语嫣的小手，动容道：“谢谢你！让你久等了。”</p>

王语嫣倩笑嫣然，有些话不必说透，爱她的人自会领悟，百年苦等算得了什么，有这一句，足矣！</p>

两人说话间，年老大已是利落的移除了坟茔里外的枯枝杂草，又将拜台平整打扫，这会儿已摆好三牲茶酒，点燃香烛捧到郭友身前轻道：“主君，主母，该上香了。”</p>

先前郭友只是令他称自己为“公子”，本也只是一时起意，及至叫得久了顺耳顺口便也一直如此称呼，只是王语嫣听了后道了句：尔既称拜，便不可嬉言，当改称主君方是正经。</p>

年老大是个伶俐的，一番察言观色便知晓王语嫣的家庭地位犹在木婉清之上，又闻木婉清称呼其“姐姐”，当即景从。</p>

这一次出门，王语嫣未带随从，一行五人轻身简装驾云而来，先到的第一站便是此地，为的便是给无崖子、童姥上柱香。</p>

郭友从年老大手中接过香烛，一旁的王语嫣也接了三柱香，其后是木婉清与陆雪琪，年老大分发香烛后留了三柱在手站到最后，几人上前，执香秉烛礼拜祭奠。</p>

因是童姥与无崖子合葬之故，这座墓修葺得甚大，光是坟包便有半个屋子高大，一方大理石碑矗立坟前，碑上左右刻有“天和随所寄，风气若无怀”的挽联，其正中刻着“先师李无崖/童飘云之墓”，落款处则是“苏星河”。</p>

王语嫣解释道：“当初苏师兄原本是要妾身落款，不过被我拒了，所以只好押了他的落款。”</p>

郭友点头道：“师师徒徒，有苏生生为表，份属应当。”</p>

又肃穆道：“童姥，小子看您来了，当年一别不觉已过百年，来睌了些，童姥泉下有灵但望勿怪，小子给你赔个不是——”</p>

“一拜！”</p>

郭友率众女躬身深深一拜。</p>

“跪！”</p>

单手撩袍，众跪。</p>

“叩首！”</p>

“咚-”</p>

一个响头后。</p>

“起！”</p>

众人起身。</p>

“再拜！”</p>

而后经三跪九拜，奉香，请茶，请酒，一番仪节过后，郭友手捧一沓纸钱蹲在台下边往火盆里放边胡乱道：“童姥啊，中原这些年又打起来了，战乱一起人心惶惶，生民艰难物价高涨，您瞧小子手中这一沓纸钱，往时不过一个大子，今时却不行了，您猜要几多？嘿嘿！足足五个铜板才行了，嘿！这世道，可真乱啊！您在下边倒是不虞担心，小子身家丰厚，您使劲花使劲用，不够了就托梦与我，小子必随传随候，您呢也不须啬吝，有遇到鬼差大哥便送上几张，有左邻右舍也打发几页，莫再使那从前脾性，咱记得呀，从前你的性子啊……”</p>

王语嫣三女侍候在旁，听他在那喃喃低语絮絮不休滔滔不绝，虽是荒唐，三女心下却添染了一丝感伤，无声的寥落一下爬上心房，叫人险些泪落。</p>

“……唉！说了这么多也不知童姥你烦不烦，若真烦了恼了便托个信儿来，许久未见，也不知您有甚变化无，身体可曾恢复了？您二位相处如何？在下边可还缺些啥？嘿嘿，小子等着您老人家大驾啦！”</p>

此时纸钱刚好送尽，山风吹来，烟柱却直直向上，久久凝而不散，郭友就抬头指着烟柱与几人笑道：“你们看，童姥听到我讲话的哩！听我老家的人说，像这种烟柱就表示地下有灵遥相呼应了，哈！”</p>

王语嫣偏过头，红了眼眶，木婉清早已听得泪流，闻言便抽泣道：“阿郎好生可恶，哪有平白无故专招鬼灵入梦的？也不怕吓着人！”</p>

郭友微微一叹，起身来到两女身旁伸出大手将她俩拥入怀中，轻吻去两人泪珠才道：“岂不知你所惧怕之鬼，又何尝不是旁人想见而不得见之魂呢？况且婉清你作为一个有道修真，真有鬼现身的话，该说是你怕鬼还是鬼更怕你呢？”</p>

听到他这么一说，木婉清朴楞着一对大眼睛愣住了，王语嫣倒是“扑哧”一声笑出声来。</p>

木婉清身后，陆雪琪也是笑道：“到时只怕师妹还未来得及怕，那鬼早吓得溜之大吉了，哈哈…”</p>

这时候木婉清也醒悟到了，俏脸上泪痕犹湿却也化作海棠欢笑，陪着三女笑了一阵，郭友开口道：“咱们给童姥二位敬个酒吧！敬了酒咱们也该离开了。”</p>

三女收起笑意，随郭友端起茶酒在墓前倾落，又听郭友道：“茶酒落地，顺顺利利！”</p>

敬过三轮，郭友领着四人又再拜了三拜，此行祭拜便已是结束了，五人更不逗留，回身便向谷外行。</p>

来到松谷入口处，郭友念动法咒招来云团，与几人腾云而去。</p>

高空上，王语嫣略好奇道：“夫君，方才你最后所说那两句话口音好怪，妾身却是听不懂。”</p>

郭友道：“那是我老家方言，以后慢慢就听得懂的了！先不说这个，记得我离开前曾留给你一部铸剑法门，你的材料有搜寻到吗？还是已铸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