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谁家凉夜推西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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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种茶花不在行，山庄里的海棠却打理的枝繁叶茂。</p>

庄里的仆妇就常见到，那位新晋表少爷会带一壶清茶、搬一床摇椅在海棠树下晒着日头，自摇自斟自乐，惬意的不行。</p>

偶尔也会带上竹笛，那时王姑娘一定是在场的。</p>

哦对了，隔壁那家的阿碧也在。</p>

王语嫣会与阿碧阿朱同行。</p>

三女本是闺中密友，情同姐妹般亲近。王语嫣有次说起《沧海一声笑》，言词间极尽夸赞，大有尊崇之意，引得阿碧心生向往，便结伴同行，欲一睹为快。</p>

郭友直接扒了一堆曲谱扔给她们。</p>

这几天，郭友一直在考虑铸剑的事。万年玄冰铁已顺利到手，而赤玉铁髓却在庐州霍邱一带出现过，王夫人托了关系，找人去打听消息。而无论消息几时带回，昆明一行已是王夫人最有可能选择的报酬了。</p>

十几年与剑作伴，这一时手上空落落甚是难受，郭友甚至在想着，不如干脆去襄阳城外扒个坟更简单些。</p>

当然，只是想想，本质上还是因为郭友懒！</p>

阿碧在摆弄着七弦琴，郭友问她：“阿碧姑娘，你可会箫？”阿碧愣了下，说：“表少爷，阿碧会的。”</p>

郭友就说：“用七弦琴弹奏《乌兰巴托的夜》不大相搭，你不妨试试箫，用宫调筒二吹。”</p>

阿碧依言取来，这是一根粗短的南音洞箫，音色深沉、含蓄、颇带凄凉之感。略摆弄摆弄，便将红唇抵住吹口，呜呜咽咽的萧声响起，萧洞带起的颤音，幽怨而空阔。仿若置身于辽阔的大草原上，黑夜笼罩，风儿不忍吹起，月儿都躲入了云里，马儿慢些走，让离别的人儿多看一眼，多看一眼那夜色下的故里。</p>

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我的泪水全无。我想把这远方的远，归还草原。</p>

“真美！”</p>

阿朱喃喃低语，满脸落寞。</p>

王语嫣最是感性，哽咽道：“呜！太美了…郭家哥哥，大草原真有那么美吗？乌兰巴托是在哪儿呀？”</p>

三女都一齐看着郭友，便见郭友面有眷恋、语气轻柔的说：“乌兰巴托啊！可太遥远了。从此地入庐州，再过幽云十六州进入草原，向北走过草地，穿越沙漠，跨过戈壁。当你走到一座大山，那是冠军侯封禅的狼居胥山，而山的南面，就是乌兰巴托。”</p>

“啊！封狼居胥！”</p>

王语嫣一下惊喜道：“郭家哥哥，那山上还有碑刻吗？”</p>

郭友摇摇头，说：“不知道。”</p>

阿碧失望的说：“你不是去过吗？怎介不知哩！”</p>

郭友无奈的说：“我只是从龟兹出发，从哈密进的草原，路上发生了一些事，遇到了一些人，如此而已！”</p>

阿朱打趣道：“只怕遇到的那些人，才是草原美的原因吧！”</p>

郭友不由得想起了宋羡芷来，那姑娘现在应该拜入师门，说不定已成了一方有名的女侠了。想起临别时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公子”，郭友的脸上不禁露出遗憾，低声说道：“是啊！她会轻轻的喊我公子，有着百灵鸟一般动人的歌喉。她率直天真，温柔大方。她会过的好好的，再不会悲伤的哭泣！”</p>

阿朱悄悄的撞一下王语嫣的手臂，示意她与郭友问话，王语嫣就问道：“郭家哥哥，她是你的什么人吗？”</p>

郭友摇头道：“寒江孤影，江湖故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她不属于谁的人，她只是她自己。”</p>

阿碧的身子蓦地一震，脑海里闪电般想起一段对话：</p>

“你大半天才钓上来这么一条鱼儿，怎么放了？”</p>

“这鱼儿不该属于我，她该属于她自己。”</p>

原来是“她”，而不是“它”，我也是“她”！</p>

所以，乌兰巴托的夜既是草原上的告别，也是你的诀别吗？</p>

你是从哪里来？要将往哪里去？这儿会不会也是你的下一个诀别吗？</p>

阿碧心乱如麻，旁人说了些什么都听不见，呆坐在原地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知过了多久，阿朱叫了她好几声才回过神来，却发现两人已回到了水榭这边。</p>

阿朱奇怪的问道：“阿碧妹妹，方才你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是发生了什么事吗？跟姐姐讲，姐姐和你一起想办法呀！”</p>

阿碧思绪凌乱，装着满腹满肚的心事，此刻阿朱问起却教她如何诉说才是。</p>

是啊！不过相识数日，正如他所说的，江湖故人而已，谁知他几时便抛去，只剩孤影？</p>

只是，鱼儿既被钓出了水面，人若不放生它，鱼儿又怎么走得了？</p>

夜色朦胧，微凉。</p>

淡淡的月光照着湖水，水波鳞栉，在那高树遮住的一角，有窗户打开了半扇。</p>

少女倚着窗户望着月亮，心里却胡乱想着心事。一会想道：他说我是一个傻傻的美人鱼，哼！我不傻。嘻嘻，那人鱼一定很美！那天我该多想一想的，好像真的傻傻的。哼，都怪他，胡言乱语，净说荒唐话，对，都要怪他才对。</p>

一会却又想到：那个她是谁呀？真的就那么好吗？唉！阿碧呀阿碧，你在奢望着什么？你不过是个婢女呀！身份低下，连自由身都没有。唉！可是为什么表少爷好像一点都不在意似的？他说鱼儿属于鱼儿自己，我自然是属于自己啦！可是我为什么是属于自己啦？我是慕容家的小婢女呀！啊啊啊！好乱呀，完全乱透啦！</p>

阿碧抓狂的扯住脸颊，左右摇摆，心里越发烦乱，不禁轻轻哼起那天听到的小曲：</p>

“我好羡慕风啊羡慕雨</p>

它们能够经常见到你……”</p>

阿碧痴痴望着天上的月亮，忽然想到，他或许还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或许也在看着月儿呢！风儿吹过他的脸，月儿照着他的脸；月儿照亮西窗，风儿吹过我的脸，那我们算不算也相拥过了？</p>

“哎哟！羞死个人啦！”阿碧一下捧着双颊，自言自语。</p>

正当阿碧羞涩不已之时，忽地一记似洪钟大吕的断喝响彻夜空——</p>

“好胆！”</p>

余音震得窗棂都似抖了抖，阿碧听出这是郭友的声音。正不知发生了何事，便见夜空中一道身影凌空虚渡。借着月光，阿碧见那身影头发处丝带飘舞，赫然认出是郭友本人。</p>

阿碧“啊”的一声惊得小嘴都合不上了，只见天上郭友又喝斥一句道：“贼子，你是吃了豹子胆了罢，竟敢闯入书阁偷阅。与我死来！”</p>

最后一句甚是摄人心魄，便见郭友在天上捏了剑指对着下方一划，一道白耀耀的剑气在虚空中生出，照亮了天地，似缓实快的斩下。</p>

夜空下便见下方亮如白昼，跟着是一声轰雷也似的炸响传来，白光消散，黑夜重又笼罩四野。</p>

阿碧只觉双耳聩鸣，两眼发花。待她恢复过来，那夜空上再不见郭友的身影了。</p>

远远的便见山庄处火把点点亮起，阿碧待要再瞧分明些，却听得推门声起，阿朱披着外衣急急走了进来。</p>

“阿碧妹妹，可曾看到那边发生了何事？”</p>

阿朱的房间在另一侧拐角处，因而只是听到说话声音和震响。</p>

阿碧一把拉住阿朱的手，眼中惊异未退，口里吃吃说道：“阿朱…姐姐！你-你一定想不到，表少爷…表少爷…他-他-他…”</p>

阿朱听她连说了三个“他”也“他”不出来个甚么，不由追问道：“表少爷是咋个回事儿？你先匀匀气，慢些说。”</p>

阿碧一下喊了出来：“他会飞！他飞在天上，他会飞！”</p>

阿朱一下懵了，木然说道：“飞？什么飞？”阿碧拉着她的手连蹦带跳激动的说：“表少爷飞在天上不动，然后手这么一挥，就有一道光生出来，白亮亮的，天上地上都照得亮堂堂的！”阿朱吓了一大跳，心里马上想到个词——剑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