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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的心肝儿打颤,但还是想要四处转转,于是一个青衫年轻人,走几步就要倒吸一口凉气,骂骂咧咧一句他娘的。

漓潇去豫章还没有回来,老道士也不晓得哪儿浪去了,就刘清跟余衫二人,从仙人洞往前方走去。

匡庐自古就是名胜之地,诗仙苏子都有过诗文留下。也不是没有人烟,山民起码有过万人的,不过大多聚集在山巅的云中镇。

顺着这纯阳真仙的神像过去,有处叫做花径的地方,不过如今却是没什么花的。

余衫掏出一支烟杆,打了个响指生火,就这么吞云吐雾。递给刘清,他便也吸了一口。

年幼时余衫就是个老烟枪,他没什么家人,读书极好,深受私塾先生喜爱。只不过时常与刘清厮混,学会了抽烟喝酒,以至于那位老夫子动不动就骂刘清,说他就是个搅屎棍子,自己不好好学,还要拉着余衫学坏。

可不知怎地,到最后,反倒是刘清成了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余衫却是谱牒道人。

一路过去,几乎都在半山腰,偶尔有极小的细流从山上下来,鸟叫猿啼,山风清凉,周遭静谧舒适。

不久便又到了一处小庙,庙门关着,无人在此,看匾额,供奉的该是那九天玄女。

猛地想起那座天寿山,刘清笑道:“我在赡部洲,稀里糊涂走入一座山中,若不是机灵,估计就结庐山中喽。”

想在想来,其实也是那位前辈有意放自己离开的,若不然一句缺一书生过后,自个儿御剑再快也跑不了。

余衫跟着李乘舟,那个自称为元婴修士的家伙,所知内幕极多,当徒弟的自然也知道不少。

“四位女神,好像都是最早的真神。不知几万年前,三教祖师携手登天,将那些古神拉下马之后,才有了咱们后世这些娘娘。”

高居九天之上的九天玄女,结庐昆仑,每千年都要在青唐西海办一次蟠桃盛会的西王母,掌管人间大地、阴曹地府的后土娘娘,还有那斗姆元君。

刘清灌了一口酒,轻声道:“旁的我不太清楚,只记得我先生说过,天下兵法术数皆由天上来,九天玄女,便是此道之祖。”

说着已经走了极远,对面是一座石山,整个山谷之中,有不少碎石滚落,下方有一块巨石,如同给人一剑削平,成了约莫十丈方圆的平台。

余衫说道:“老家伙说这地方,是纯阳真仙炼剑之处。”

刘清哈哈一笑,轻声道:“记得咱们小时候,去的雾溪上游那座飞龙峡吗?有个石块上,像是被人坐出来的印子,咱们当地人,不是传说那是木匠的祖师爷落座所致么?”

各地风俗传说千奇百怪,好像都要把名人古人拉到自家才行。

余衫猛地顿足,沉声道:“刘清,为天下人天下事着想,很好,可不能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若是不熟的,这么说话肯定要打起来。

刘清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在天下渡听到过爹娘消息,说我就是生在天下渡的。这么多年来,我如同棋子一般,任人摆布,人家想落哪儿就落在哪儿。比如我身上这把剑,还有后来去到小浊天,都是如此。”

又灌了一口酒,刘清笑着说道:“从来没把自己太过当回事,只是不想一直是棋子而已。虽然我对围棋一窍不通,象棋也烂的要死,但我还是得做下棋人啊!”

余衫眼神古怪,猛地就想起当年先生教授周髀时给刘清的评语。

当时那位教书先生说道:“若是术算有个三六九等,你刘清,我最多给你打个丁等下偏下。”

拢共也才甲乙丙丁,给个丁就算了,还下偏下。

不过这个臭棋篓子,确实术算不咋地。又到一处台阶,刘清无奈摇头,如今见着台阶就犯怵。

先前登了三千阶,相当于背上三千万斤,相当于背着一座山登山,若不是背后小丫头,他刘清说不定真要死在那飞瀑一旁。

艰难登上去,这才发现,此地是一处石台,一颗歪脖子树在此地,有个小房子,一位老者独身在此,卖锁,卖无事牌。

余衫眼神古怪,打趣道:“要不然把媳妇儿喊来,弄一把锁挂树上?”

刘清直接转头看向那老者,笑问道:“老伯,有没有姻缘牌?给我这兄弟弄一个,老大不小了,也没娶个媳妇儿。”

余衫赶忙呸了

一句,没好气道:“老子是道士,你跟我闹这干啥?”

刘清撇了撇嘴,淡然道:“你们这一脉又不是不能娶媳妇。”

两个年轻人逗得老人哈哈大笑。

老者笑着说道:“老头子我可没扯姻缘的本事,不过这无事牌,却是山中老木所做,若是信,可以拿一块儿当做念想。”

其实刘清一直就想自个儿篆刻闲章,曾经有一段时间,死皮赖脸求着苏濡给自个儿买了一套刻刀,还有已经打磨成型的寿山石,结果那模子极少,大多是什么清风明月、书情画意。刚刚篆刻时,大半个时辰才能刻好一方印章,而且还是阴刻,一旦换作阳刻,成品就歪歪扭扭,凑凑合合。

刘清问道:“这无事牌多少钱?”

老者笑了笑,轻声道:“木材不值钱,多是大雨过后倒塌的山中松木,只不过打磨成型费了些工而已,一只牌子,卖十文钱。”

刘清便掏出二十文,买了两只。当然没有余衫的份儿,余道长要是想要,自个儿花钱买啊!

余衫这个郁闷啊!

那老者笑着说道:“瞧这位公子,虽然背着剑,可还是一副读书人气象,云中镇下边有那宋村,卖的星子金星砚,公子倒是可以去买上一方。”

说着又笑道:“除此之外,好东西其实不少,如同那竹丝画帘,三石,都可以去看看。”

刘清笑着抱拳,说要是路过,一定去看看。

走出去几里路,刘清沉声道:“等漓潇来了,我就先走了。”

余衫疑惑道:“不去逛逛了?”

刘清叹了一口气,轻声道:“逛个屁,方才那老人家不简单,我要是去云中镇,保不齐又会遭难。得了两块无事牌,见好就收了。”

说着抛去一壶裸花紫珠酒,随口道:“我家山头儿落成,叫清漓山,有空可以去坐坐。我从神鹿洲带回来个小姑娘,酿酒制药极其厉害,你可以厚着脸皮去讨酒喝。”

一道绿色身影瞬间落下,冷声道:“乱跑什么?铁打的不晓得疼么?”

刘清只是笑着说:“见着外婆了?”

漓潇点了点头,拿出一粒药丸,走过去塞进刘清嘴里,没

好气道:“接下来怎么办?”

刘清笑道:“云中镇我是不敢去了,咱俩还是直往东去,顺着那条大运河背上,先去观水书院吧。到时带上溪盉她们,我们去风陵渡逛一圈儿,最后顺着渭水逆流而上去长安就行了。”

转头笑道:“余道长?就此别过?”

余衫翻起白眼,轻声道:“去酆都时记得喊上我。”

刘清点了点头,酆都城他定要去的。旁的先不说,他定要问问那一对夫妇,为什么不跟杨婆婆说实话?

……

一路东去,中间有几个小国,夹在秦国与越国中间,可谓是腹背受敌,艰难求生。

两个背剑的年轻人,各自取出秦国颁发的通关文碟,盖上大印之后,走入了这建水国。

建水国,极小,约莫只有方圆三千里地,比不得秦国一个大郡。老早就对秦国俯首称臣,一国之君再也不敢在秦国面前自称皇帝,而是称王。唯独在自家人面前,还敢自称天子。

这座小城,叫做江游,就在大江之畔。听说此地江水,有一头老蛟在此,保着一地平安数百年了,被当地人立庙塑起金身,称作蛟王神。

随意打听了一番,倒是没听到有什么献祭之类的不好的事情出现。所以说,用不着刘清多管闲事了。

刘清以心声传音道:“封神台其实是登天路,要搭建封神台,最主要的东西是建木,因为只有建木才能沟通天地,为大道所认可。只不过人间建木早已绝迹,反正我是没听说过哪儿还有。其次,便是这江游县产的五色石,传说是当年补天的备选。妖族那边,可正需要这些东西。”

漓潇轻声道:“你得意思是说,这老蛟在此,其实是为了收集五色石?”

刘清摇了摇头,“没有证据,去看看就晓得了。”

小半个月才到这里,又是一年清明将近,大多人都已经提前上坟扫墓了。

有儿有女早上坟,好像天下各地都有这个说法儿。

刘清转头看了看天幕,笑道:“千枚泉儿诱惑还是很大呀!”

寻常山头儿,账面上能有千枚泉儿,已经算是极其富有了,这蒲黄山刚刚成为宗门不久

,居然这么有钱,还真是让刘清有些想不到。

漓潇轻声道:“是个神游修士,他敢出手,我当即破境。”

为了照顾刘清心情,漓潇已经压境很长时间了,其实在天下渡时,漓潇便可以随随便便破入分神境界。甚至说,只要漓潇愿意破境,随时可以连破三境,直达炼虚。只不过这样一来,炼剑一事就很麻烦了。

刘清笑道:“不着急,匡庐那一遭,虽说过得不容易,却也帮我稳固了人身山河。已经背了一座山走了那么远,如今体内那眼神泉随我调动,应该是光凭力气,一拳就能砸死个元婴修士的。”

说着一笑,“只不过,修士一到分神,就可以分出天地二魂,相当于三对一了。神游修士更是可以天地二魂远游,也不晓得这个神游修士,是不是只是分身。”

炼气士与人对敌,拳脚兵器都是次要,多的是绚烂术法,各种神通。只不过历来与人对敌,刘清都是贴身打斗,压根儿没给那些人施展术法神通的机会。可一旦碰上神游境界,他也就近不了身了。

漓潇传音道:“估计还在等人,若不然早就下来拿我们俩了。”

刘清摇了摇头,“不用管,龙丘家与百花仙山的人,已经到了,两个登楼修士,已经在清漓山,如果这边来个神游以上的,她们转瞬便至。”

更何况楚续还在胜神洲,登楼剑修,常人都要掂量掂量。

与你无冤无仇,你想要挣钱,也得有命挣才是。

忽然瞧见一个卦摊,刘清拉着漓潇走过去,抱拳道:“老先生能否给我卜一卦?”

是个一身黑色道袍的老人,端坐卦摊,手中正在画的是那辟邪符箓。

老道微微一笑,伸出两根手指头,“二两银子一卦,概不赊账。”

掏出几里碎银,掂量了一番,约莫就是二两,摆在卦摊后,刘清笑着说:“求一卦,问此地风调雨顺是何故?”

老道眯起眼睛,笑道:“找事儿?凝神境界的小孩儿,要斩妖除魔不成?”

一个七境老蛟,虽说皮糙肉厚了点儿,可还是挨不住几剑的,漓潇直想劝这人好好说话。

刘清摇摇头,笑着

说:“前辈莫要多想,不过是听闻蛟王神为善一方,护佑百姓,想求个上上卦罢了。”

老道皱起眉头,刘清便坐在那小板凳上,笑问道:“听闻天下渡南边儿,那些个存在撒了大把机缘,说只要带去某些东西,便可直接被接引飞升至妖族那边儿。”

老道士气笑道:“又来个给我戴帽子的?我说你们这些人一天天吃饱了没事儿干是么?老子是孟津县的黄河大鲤,走水越过龙门之后化的蛟龙,土生土长的胜神洲人氏。所说不是人族,却也不是畜牲,禁不起你们这般侮辱。”

刘清笑着说:“前辈别着急生气,我就是问问而已。对了,上一个做此问的,是谁?”

老蛟一肚子气,瞪眼道:“我哪儿晓得是哪个杀千刀的!仗着自个儿境界高,打了我一顿就走了。他娘的今个儿又来一个,你们啊你们,早晚非得挤兑的我真跑去妖族那边。”

没法子,这样问是问不出来的,只得与青龙说道:“还是你帮我问问吧。”

青龙笑了笑,跃出剑气长河,直接一声吼叫,龙威四溅,老蛟当即便傻了眼。

青龙沉声问道:“是不是妖族那边的细作,说实话。”

老蛟有些语无伦次,指着刘清,结巴道:“你……你……你?”

青龙再次开口:“问你话,你就答,你什么你?”

老蛟眼珠子滴溜转,化蛟之后,自然算得上龙子龙孙,这股子真龙气息,绝对不是假的。

娘咧!老子今个儿得见真龙了?这世上还有真龙存在?

赶忙答道:“真不是,倒是有人传信过我,可我没搭理他们。”

刘清问道:“什么人?”

老蛟摇了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起码也得是个登楼境界的大妖,若不然不至于传音给我我都发现不了。”

与青龙传音道:“这位蛟王神会不会撒谎?”

青龙撇了撇嘴,淡然道:“儿子在老子面前都有可能扯谎,他在我面前却是没法子撒谎的。天下水属精怪妖物,我对他们有天然压胜。”

那就行了,刘清笑着递去一壶酒,轻声道:“抱歉啊,见到了,就得管一管,前辈

莫要生气。”

青龙的威压撤去,可这蛟王神还是心惊胆颤的,颤颤巍巍接过酒水,苦笑道:“该管的,该管的。”

其实心中大骂不停,“你管你大爷的麻花儿腿儿!老子虽然不是人,可是土生土长的胜神洲精怪!太瞧不起老子了。”

刘清笑盈盈开口:“前辈有话直说。”

这老蛟咬了咬牙,管他娘的,不吐不快,硬着头皮开口。

“总不能一棍子打翻一船人吧?我虽说是个分神蛟龙,可也是有根儿的,难不成就给人许个飞升成神之路,就忘了老本儿了?虽说与天下渡南边儿那些是一个族类,可那也是沾不到半点儿关系的远房存在了。身在这天下,我希望天下人能把我当做个人。”

漓潇站在不远处微微一笑,心说这老蛟真会说话,说到刘清心坎儿上了。

果不其然,刘清缓缓起身,退后三步,抱拳道:“再次向前辈致歉,晚辈刘清,受教了。”

老蛟心中依旧颤颤巍巍,生怕哪儿蹿出来一条真龙,二话不说一口就给自个儿吞了。

见老蛟不言语,刘清缓缓走过去,拾起朱砂笔,画了一道符箓。

这符箓是在木秋山时,张木流教的。说是他年幼时给人算计,却又保了一命的符箓。

老蛟眼珠子都瞪直了,“这……这是道门正统的清微符?”

刘清摆了摆手,笑道:“我师傅教的,我也不晓得是什么。他只说,若是碰到心存善念的妖类,可以画上一道,虽说没法子帮其修炼,却等同于道门承认了身份,不怕过路修士斩妖除魔了。”

老蛟顿时感激涕零,这么些年,小心翼翼活着,把一地百姓当成了亲生父母,小心又小心的照看,不就是怕给人斩妖除魔了?

如今好了,不怕了。

漓潇冷不丁开口道:“多行好事,不一定是来世才报的。”

刘清起身,笑着说:“这几日,估计云海之上会有些不小的响动,烦劳前辈帮着遮掩气极,免得惊扰一次百姓。”

老蛟愣是没敢问什么事儿,只是木讷点头,与这位小真人说道:“放心,我照看此地近四百年了,有人要在这儿惹事,

我拼了老命也会阻拦。”

刘清点了点头,拉起漓潇,往城中走去。

走到一处小巷子,迎面走来个麻衣汉子,腰间挎刀,头发乱糟糟的。

漓潇淡然道:“天上那神游修士,交给我便是了。”

刘清点了点头,漓潇便拔地而起,一道剑光直上云海。

远处老蛟急忙返回江水,以多年积攒的功德换取部分水运,护佑一地平安。

这位蛟王神悬停江水之上,叹气道:“娘的,原来真正的牛人是这姑娘。”

那道绿色剑光穿破云海,单手握紧风泉,眼神冰冷,淡漠看向远处神游修士。

那处神游是个中年汉子,一身黑衣,也不知擅使什么兵器。

“呦!这姑娘长得真好看,还是个真正剑修,就是境界低了点儿。”

漓潇淡然道:“那我便破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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