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龙入浅渊（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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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来尽香的小院，红蕊满地，谢玿收了剑，拿过梅叶递上的汗巾擦了擦汗。</p>

他近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躲起来谁也不见。起初从早到晚一副伤痛欲绝之状，直到某日半夜又睡不着突发奇想起身练剑，该砍的石头也砍了，该劈的水缸也劈了，近旁的花草树木也没能饶过...心里倒畅快了一些。</p>

于是愈加“勤勉”...</p>

连谢怡训看到都挑着眉摇头，丫头小厮更是躲得远远的，等他收剑招呼才敢上前。</p>

谢玿将帕子扔回竹盘，问，“梅叶，父亲回来了么？”</p>

一旁的小丫头道，“回来了，刚下朝，此刻好像在书房和一位大人说着什么，奴婢也记得那位大人叫什么名字，看着倒是面生的很。”</p>

谢怡训上朝就像去集市一样，全看心情，左右朝中无论大事小事，都吩咐不到他头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来来去去，记考勤的司官也不管他，皇帝也从不过问。</p>

像今日这样下了朝就进书房和活人谈事情的，委实少见得很。</p>

谢玿想了想，道，“罢了，我自己去书房看看。”</p>

然而谢玿尚未到书房，便撞上了向后院而来的谢怡训。</p>

他见父亲脸色似不像平常，于是试探着问道，“父亲，可是朝中有大事了？”</p>

谢怡训闻言不答，却盯着儿子看了半响，只看得谢玿莫名其妙，忍不住出口，“父亲...”</p>

谢怡训顿醒，讪讪笑了笑，牵住儿子右手，一同走向后院，途中忽然问道，“阿玿，可还记得《史记》临江王篇？”</p>

谢玿一怔，不明父亲为何突然有此一问，答道，“倒还记得一些。”</p>

恭诚伯笑了笑，道，“记得就好。临江闵王刘荣也是景帝长子，母亲栗妃得宠，出生便被封为太子。后经被废，贬为临江王，却猝死途中。你还记得父亲当日怎么跟你说的么？”</p>

“记得...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①。废太子自古便没有一个能善...”谢玿猛然顿住，忽抬头惊慌的望向谢怡训，颤声道，“难道...”却见到谢怡训默认的神色，顿时如置腊月寒冬，惊道，“怎会这样？此事动辄动摇国本，皇上怎会如此。何况他...太子登基以来贤名在外，更无任何过错，怎会...”</p>

谢怡训拍拍儿子肩膀，淡淡道“天心难测，当如是也。”</p>

“可是...”</p>

“阿玿，皇家事莫要参与，为父只希望你一世安宁，至于其他...皆与你无关。”</p>

猛省自己方才失态，谢玿心中一虚，低头应道，“是。”</p>

偏居西边一隅的秋岚殿自是比不上东宫云麾堂华丽隆重，亦无梅树妆点，无落英飘絮，一看之下不免觉得凄清肃杀。却只有一株月桂一株梨树无人修剪打理，倒长得奇高繁密，风一吹隐隐有香气萦绕。</p>

早就想来他的处境此刻不会好过，待亲眼见到，却只觉得心痛酸楚。</p>

“皇兄...”</p>

坐在窗边的人一惊，回头笑道，“阿玿，你来了？”</p>

谢玿将辰良递给自己的篮子放下。</p>

赵元冲打开食盒，见其中都是些他平日爱吃的饭菜，还有一壶酒，便笑道，“一看便知是好酒，还有你最喜欢的杏蓉糕，辰良倒是最懂我，知道由你带来的东西，我不敢不吃。”</p>

谢玿向他脸上瞧去，只见印堂饱满，轮廓锋利却腮肉丰腻，哪里像吃不好的样子？想来他这话也就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哄自己心疼他罢了...</p>

心疼倒是真心疼的，可...唉...</p>

谢玿摇摇头，不再想那些难解的伤心事，笑了笑，“那好，左右殿下现在无政事缠身，可以自便。”</p>

上次之后，他再次面对赵元冲，终究是不能正视不能自在，连话也少了许多。</p>

赵元冲却似没有察觉一般，自顾自斟酒，冲他举了举酒杯，“不醉不归？”</p>

谢玿摇头，“皇兄你知道，我从不饮酒。”</p>

赵元冲收回手，面上忽转黯然，眼中也有了郁郁之色，“也是。想来如今我落得这般地步，连个陪我借酒消愁的人都没有。”</p>

谢玿，“...”</p>

片刻后，赵元冲滴酒未沾，谢玿一个人却已经将整个酒壶倾空。</p>

若论心中烦闷，他只怕比赵元冲更甚。</p>

赵元冲起初倒是有意灌他。此刻看他将酒作水饮，却也急了，拉住他的手柔声道，“谢玿，别喝了。”</p>

谢玿抬眼看他，眼神清明，不见醉意。</p>

赵元冲心中咂舌。他自己酒量平平，喝多了只觉头昏脑涨，就想卷被倒头睡去。因此他今日滴酒不沾，免得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p>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谢玿初次饮酒居然就是...海量？</p>

简直叹为观止...</p>

谢玿就只是看着他，眼神确实很清明，可...俄顷，他的右手轻抚上了赵元冲的脸颊。</p>

赵元冲，“...”</p>

谢玿，“皇兄...”</p>

“唉...”赵元冲轻叹，按住他放在自己脸侧的手，无奈道，“你到底还是醉了。”</p>

谢玿无所觉，手指轻动，在细微处摩挲，又猛地停下。</p>

赵元冲却渐渐在他掌心的柔软中心热起来，他喉间喑哑低沉地发出似舒叹似情动的询问，“嗯？”</p>

怎奈...谢玿平日敏锐机警，此刻却迟钝的叫人无可奈何。</p>

他硬是抽回手，以双掌捧额，又笑又叹，“废太子是多大的事，朝中竟无重臣有异议，皇兄啊...外戚手握重兵的嫡出太子，做到你这个份儿上的，可算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吧。”</p>

赵元冲手中已空空，郁猝的跟着他叹气嘀咕，说的却是，“也不知道是真醉还是假醉...”</p>

谢玿继续自语，“我思前想后，觉得皇后和景泰将军不帮你求情说话，只有一个原因...”</p>

赵元冲来了兴致，问，“什么？”</p>

“就是...你不肯娶景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