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秋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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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谆孝皇后刚死没多久，便到了皇家秋狩时节，天景帝高高兴兴地命令官员大肆筹组，完全没有刚死了两个媳妇儿的悲伤。</p>

各宫妃子纷纷使出浑身解数，争相表现，希望皇帝能带上她们参加秋狩，据说以往每年被带出去的妃子，回宫没多久纷纷有孕，身份地位猛猛上涨，对后宫众人来说，秋狩似乎成了求子的象征。</p>

这种舞刀弄剑的活动，天景帝从不带訾妃参与，在他心中，訾妃更像是一件他秋狩回来，展现出来的珍品，只要摆在后宫，那么全天下人都会记得他的勇猛威武。</p>

今年倒是奇怪，竟抽起风，要訾妃伴驾，随行的还有近日最为得宠的玉美人和兰婕妤，另外还有个八百年未得召见的慎妃。</p>

“圣女，这些年他可从未带您外出过，会不会有什么问题？”</p>

“嗯，确实奇怪，难不成我私会情郎的事儿被发现了，他想看着我不成？”</p>

“您别说笑了。”卧雪气急败坏。</p>

“放心啦，他刚刚整治了太尉府，虽说如今天盛国重文轻武，但边疆防御还是十分重要，所以那位久居深宫，没人记得，但三位哥哥和父亲却都在镇守边关的慎妃娘娘就要被记起来啦。”</p>

“那你呢？”</p>

“至于我嘛，你不是说这次一同狩猎的还有西域来的使臣，作为天盛国的门面，自然要出席。”</p>

“他可真不是人，除了会炫耀战利品，还会做什么？”</p>

訾妃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其冷静：“乱世中美貌便是祸国，盛世时美貌自然是点缀。”</p>

“呸——”</p>

“你怎么总是能对这种习以为常的操作还能展现出如此多的愤懑？对此，我很是佩服！”</p>

这句话倒是真心，訾妃蕙质兰心又聪明伶俐，她对天景帝的作风早就见怪不怪，内心不再起一丝波澜。</p>

没多久，皇家一堆人浩浩荡荡地前往围猎场，皇帝邀最为受宠的玉美人伴驾同行，为此那位年纪不大，气性着实不小的兰婕妤私下发了不少脾气，好在到底还算识些规矩，没有冲撞到两位娘娘面前。</p>

訾妃和慎妃两人同车而行，一路上訾妃都在打瞌睡，半点没有搭理旁人的意思。</p>

“妹妹，伤好些了吗？”</p>

妹妹？这宫里能叫她一声妹妹的……细细数来，竟然只剩她一个了。</p>

慎妃是从天景帝还是景王时便跟随他，一路走来，无数风雨，算起来得有二十多年。</p>

“谢过慎妃娘娘，已经没事了。”</p>

“还记得第一次听说你，是陛下醉酒后，那时我还真真切切地羡慕过你，也嫉妒过你，更加怨恨过你。”</p>

訾妃不喜欢闲话家常，尤其不喜说起旧事，她的声音冷冰冰的：“刚入宫时，应该不少人恨我。”</p>

“你确实很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世间所有与美貌相关的词，都不足以形容你的美。”</p>

慎妃今日委实奇怪，訾妃不明就里，并不打算搭话，谁知她竟唠起家常：“我现在都很清楚地记得，那日醉酒，他眼眶红红的，说是心中郁闷，难以排解，我问了他许久，他才说出你的名字，我一直记得那个名字，想着那该是个张扬恣意的女子，可我见你时，除了美和冷，你的一切都和那个名字毫无关联了。”</p>

“是啊，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听说慎妃娘娘的名字时，只觉得您和这个名字真是半点没有关系，经过这么多年，您倒是朝着您的名字愈发靠拢了。”</p>

边关许家，许家四小姐许迦叶，生在边关，长在边关，不过却不喜舞刀弄枪，喜欢诗词歌赋、吟诗作对、围炉煮茶，活脱脱大家闺秀的模样。</p>

以前的她性子还没这么恬静，喜欢争宠，喜欢皇帝，喜欢一切皇帝喜欢的东西，讨厌一切皇帝喜欢的人，为此没少给訾妃使绊子。</p>

“尽欢。”慎妃坐在那儿，一派老成淡然的模样，倒真是有几分迦叶尊者的佛家气度。</p>

好多年没听到这个名字，訾妃差点忘了这是她的名字。</p>

人生得意须尽欢，一入宫门再无欢。</p>

“喔，那我是不是该叫您一声迦叶（she）姐姐？”</p>

慎妃眼角有泪滴，几乎涌出来：“陛下到现在还是叫我迦叶（ye），我告诉过他，但他从没记得。”</p>

“陛下日理万机，记不得也是平常。”</p>

边说这话，訾妃心中想着，他都没有心，怎么会认真记得谁的名字？</p>

“确实，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我也不在乎了。”紧接着，她又问，“你知道迦叶尊者拈花微笑的故事吗？”</p>

“嗯。”</p>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我还记得那天天气极好，我被人从池塘里捞出来，捡回一条命，看着漫天的霞光，纯净又热烈，突然就不恨了，心思也空明了，想起父亲曾说过给我取名的含义，好像突然就懂了，一念之间便笑了，好多年没那么真心地笑过了。”</p>

“是吗？我不懂。”</p>

“你懂的。”</p>

訾妃看着马车外不搭话。</p>

慎妃喉咙微涩：“十二年了，我还是想说……对不起。”</p>

“无妨。”</p>

“那碗绝育的汤药让你彻底不能生育，是我错了。”</p>

“你该知道我的身份，也该知道我的本事，那种汤药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会喝不过是因为我想喝罢了，慎妃娘娘无需自责。”</p>

十二年前，就在訾妃解除禁足后，慎妃端来一碗所谓的滋补汤药，实为一则极为恶毒伤身的绝育汤药，饮下后此生便不能再有孕。那时訾妃盛宠，三年育有两子，宫中人人称羡，慎妃不免妒恨，便想了这个狠毒的法子。后来东窗事发，她追悔莫及，未免累及家族，投河自尽，没想到竟被救起，生死间，还有了不一样的感悟。从此吃斋念佛，不再过问世事。</p>

“药是我端的，恶念也由我而起，被惩戒亦是当然，谢谢你当年为我求情。”</p>

“不客气。”</p>

“我亲手做的，尝尝？”慎妃小心翼翼地将糕点盒端上。</p>

“茯苓糕？”訾妃尝了一块，是记忆中久违的味道。</p>

“你还肯吃我给的东西，谢谢！”</p>

“我的医术或者说在世人眼中我的毒术，没有人可以给我下毒。这些年除了卧雪，你是第一个做家乡糕点给我吃的人。”</p>

“陛下那么爱你，他也没有赏赐过这些吗？”</p>

“他只是以为他爱我，却从不关心我。”</p>

“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可笑我当年还那么针对你。”</p>

那碗汤药喝下后，天景帝大怒，差点要杀了慎妃，是訾妃求情，才让她活了下来，但从那以后，他再没去过慎妃的宫里。</p>

因为知道訾妃是故意喝下那碗汤药，天景帝在很长一段时间没再理过訾妃，便是那时宠幸了刚刚进宫的顺妃，让顺妃将这份对另一个女人的愤懑之情误当成帝王的爱，弥足深陷，情难自拔。</p>

“慎妃娘娘的母家势力并不强，但又是陛下需要的，只要您安分守己，这宫中的日子他不会亏待您。”</p>

慎妃没有接话，掀开帘子，看着窗外疾驰而过的山明水秀：“你看这满山的枫叶，比之鲜花有过之而无不及，山川大地，无限美好，要是能停车走一走，该有多好！”</p>

訾妃同样看起车窗外，没再说话。</p>

到达营地后，众人开始准备晚宴，为明日的狩猎鼓舞士气。</p>

一路上皇上都由玉美人陪着，兰婕妤气不过，晚上立马穿着清凉，送了一段十分具有异域特色的舞蹈献给皇帝，一番操作下来，令得西域使臣们大开眼界，直说天盛国实乃泱泱大国，人才济济，叫人艳羡。</p>

于是为了彰显大国君主的风范，他带着几分醉意，揽着兰婕妤先行离去，只剩下訾妃和慎妃两人面面相觑，一旁还有个猛猛抠手指抓心挠肝的玉美人。</p>

“陛下醉了，兰婕妤先行陪同歇息，使臣们继续畅饮，务必尽兴。”慎妃毕竟是宫中旧人，见势便帮忙打起圆场。</p>

訾妃微微欠身倾倒，侧耳附语，本以为是有事交代给卧雪，哪知她竟问：“你饿吗？”</p>

卧雪摸着扁扁的肚子，诚实道：“嗯，忙了一天，都没吃东西了。”</p>

訾妃将琉璃盏偷偷递给她：“吃吧吃吧。”</p>

“谢谢娘娘。”</p>

于是，卧雪躲在屏风后面狼吞虎咽地吃起来。</p>

这些被一向乐于关注訾妃的太子看在眼里，他原本还是偶尔偷偷看几眼訾妃，天景帝走后，却是明目张胆地看起来。</p>

还有周斐也时不时偷偷看着，他近日与父亲关系缓和，这次名义上是随父亲前来参加狩猎，实际却是看城中贵女，希望从中可以择到一位知书达理的良妻。</p>

不止是这两人，席间很多人在兰婕妤表演美艳舞蹈时，看的都不是她，他们想看的是那位名动天下的妖妃。</p>

訾妃吃得很少，但她桌上的食物几乎都被清盘，卧雪收拾时都有些不好意思，訾妃说：“不浪费是美德。”</p>

卧雪点头，收拾得更加起劲。</p>

本以为今夜不会有什么大事，哪知那位本该宿在兰婕妤那儿的人却深夜造访，硬生生将稍有睡意的人弄醒，好不识趣！</p>

天景帝嘟嘟囔囔地抱着訾妃，语态有些像是在撒娇：“你怎么都不生气呀？”</p>

“妾身为何要气？”</p>

“朕今晚一直在看兰婕妤，都没看你，为什么你一点也不生气？”</p>

喔，原来皇帝喜欢别人吃醋！</p>

訾妃立刻满足他：“其实妾身很生气的，也很嫉妒，只是碍于群臣还有西域来的使臣，妾身不敢，故而忍下了。”</p>

“你别生气，朕最爱你了。”</p>

“嗯，有陛下这句话，妾身不气了。”訾妃每次奉承他的时候都觉得十分为难，但每次都能张嘴就来，仿佛成了惯性。</p>

温柔缱绻，缠绵悱恻，他是一点记不得她肩膀上还有伤。</p>

这皇帝的体力真是不错，刚从兰婕妤那儿折腾完还不够，非要再来她这儿折腾一番，对此，訾妃大为不解。</p>

今日难得和慎妃聊过后，她有些困意，都被他给搅了，十分郁闷。</p>

和从前无数次一样，天景帝消遣完后，从不留宿，穿上衣服便走人，每次訾妃都会假意睡着，等他走后再起身。</p>

今夜又没了睡意，可是她却觉得十分疲累，明明很累却睡不着，眼睛干涩地难受，便流出几滴泪来滋润眼眶，她伸手去擦，满是娇态，看起来委屈极了。</p>

这一切叫商羽看在眼里，心疼极了，不知从哪里冲进来，一下子半跪在訾妃面前，握住她纤细的手：“你再忍忍，很快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受这般苦。”</p>

“殿下一直在这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