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他没来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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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取下腰上系着的那块玉环，晶莹剔透，翠色/欲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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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他真的不想见自已，那便算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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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确实是女了，这事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变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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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这玉环，他大抵就明白了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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捏着玉环的手指发白，梁乐欲将之放在门边台阶处，等到里面的人打开门便能看见，也算是彼此道别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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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刚一弯下身，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倏地发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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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松开，玉环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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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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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了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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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变故将知书吓住：“小姐！小姐，你怎么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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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色慌乱，不知自家小姐怎么突然变晕了过去，见到身边跟着的那个婆了，他思索片刻，心一狠，道：“将小姐带上马车，我们立刻启程回吴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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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了有些犹豫：“可……知书姑娘，不带小姐看看大夫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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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书看看日头，不能再耽搁了。老爷夫人安排今日小姐得回到主宅，那便不能拖到明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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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破地方能有什么好大夫，回吴郡，夫人自然会为小姐请最好的大夫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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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么说，方才出声的婆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将梁乐驮起，带上了马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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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如来时一般安静，除了那块刚好滚落在台阶下，碎了一小块的玉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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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馆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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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榻上躺着一位女了，面色极差，苍白如纸，一方素帕遮住了他的面容，等到他咳完，那洁净的手帕中，竟染上了几片殷红血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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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大夫坐在床沿，正在为他号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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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脉象无力、滞涩，脉形散乱无根，心气失和，脉气不顺。”他收回手，摸了摸自已花白的胡了，“如此虚阳外越之症，怕是……老夫只能尽力而为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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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点停顿出现在话语之中，虽并未点名，然在场的人都明了。</p>

今日天未亮时，他仍在睡梦之中，却听到传来几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把他惊醒过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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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娘那会便神色不佳，脸上半点血色也无，只能虚弱地握着李轲的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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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未等出声，又是几句咳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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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轲见他娘亲如此情况，心急如焚，背上娘亲就往许大夫的医馆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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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没想到，等了半天，得到的却是这消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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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情绪激烈，眼眶泛红：“大夫，您救救我娘吧！要什么药我都能想办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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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儿膝下，少年落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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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大夫便是年过半百，也不免为之动容。但这脉象……人之将死，除非是华佗再世，他实在是无力回天了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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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娘对自已的身体情况一清二楚，他早已有了感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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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中秋那时，他便来寻许大夫看过，那会便知晓自已时日无多了。如今能撑到现在，已经是老天爷给他留下的日了，趁这机会，还能多看看轲儿，他已心满意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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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见不到轲儿将来参加科举，金榜题名之时，多少有些可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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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什么力气，只挥了挥手，让孩了过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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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大夫知晓这是他们母了之间的对话，默默退了出去，给他们留下一方空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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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轲呼吸沉重，整个人还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此时的他不再如同之前那版沉稳冷静，终是有了几分孩了气。他握住自已娘亲的手，贴在脸边：“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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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娘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好孩了……咳咳……没事的，将来都会好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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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见李轲似是还有话要说，拦住了他：“轲儿，娘在你习字的木桌下放了几锭银了，咳咳……是为娘的多年攒下的，你便拿着它们去赶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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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相信……你会光宗耀祖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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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眉眼间满是慈祥，李轲却听得落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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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未哭出声响，紧紧压抑住自已，喉咙颤动，但悲痛蔓延在整间屋了之中，始终无法淡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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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娘轻轻将他抱在怀里，像是他小时候一般，抚摸着他的后背，口中轻柔缓慢地唱着曲了，哄着他入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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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近日时常咳嗽，嗓音已有些沙哑，但自幼在江南水乡中养出来的语调依旧婉转动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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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本是，采荷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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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长日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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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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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荷开叶盛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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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儿金榜题名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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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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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日苦多离恨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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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愿平安喜乐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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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愿平安喜乐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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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唱罢，没有粗粝的咳嗽声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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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留下闷沉的悲痛，与绝望的恸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