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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城是拉达克地区最大一座城市,位于河谷平原,经济富庶,人口稠密。昨天与克什米尔人开战前,甘丹就派出探哨前往打探。天黑后,探哨返回报告了情况,说:“班公措战事起后,德勒南结从城里搬到了宫堡。”</p>
“宫堡在何处?”图布问。</p>
“就在城外西侧一石山之上。”</p>
“噢,有印象。”图布回忆着,“那石山拔地而起,四壁直立,约有六七层民居的高度。我记得原先上面并无房舍。”</p>
“是的。后来德勒南结称王之后,在上面修了宫殿。”探哨答。</p>
“上面情况如何?”</p>
“不大清楚,也不方便打问太细。从外边看,石山上刚加修的围墙将近两人高,守卫严密。听说卫队有二百多人。”</p>
“吃水呢?”</p>
“石山上原有一小庙,有一处泉眼,还挺旺。就着砌了井。对了,德勒南结曾向百姓放话,说不要怕蒙藏军队,他的宫堡坚不可破,有一年的粮食就能守一年,有三年的就能守三年,看谁能耗过谁。百姓都说,宫堡里粮食堆积如山。十年也吃不完。”</p>
“硬攻不是上策,围困呢,我们也确实耗不起。”图布托着腮说。</p>
“大叔,昨天我带弟兄绕敌阵,您让大家摘帽子用树枝顶着充数。我想能不能派弟兄充个什么混进堡里……”甘丹插话道。</p>
图布未接话茬,继续询问探哨,连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也问到了。</p>
探哨退下后,三个人认真研究起来。</p>
“派人混进宫堡绝对是个好主意。进去又不是为了打仗,有两个人就行。这事只能我们三个人知道。”</p>
因为探哨刚才说了一句德勒南结最喜喝茶,甘丹提议他手下一个叫大毛的亲兵算一个:“小伙子在川西康定茶馆跑过堂,端茶倒水好手艺,还在佛爷面前表演过一回呢。”接着又定了一个精细之人。</p>
“这宫堡易守难攻,也难以偷袭,即使传递出一些情报,对攻堡也帮助不大。要里应外合,他们二人能做什么?”图布在想如何部署下一步的行动。</p>
“往井中投毒?”甘丹刚说出口又马上摇头否定了,“不行,那只能毒死几个人,掏干换水就没事了。”</p>
这倒提醒了塔布,“甘丹、大叔,我有个主意,你们看看行不行。”</p>
待塔布说完,甘丹忍不住大笑,捶了塔布一拳:“没想到斯文人能出这‘损招’。”</p>
原来塔布想到了带来给蒙古战马利肠的泻药,还存放甚多。此药投入井中,见水即融且无味,人喝过要等一个多时辰才发作,不易被发觉,可以患及所有人。到那时,这堡内就如无人防守一般。</p>
这是一个绝妙的主意。定下这个计策后,塔布忙着要去加工粉末。图布提醒说:“不能随身带,进堡肯定要搜身,到时再想办法。”</p>
三个人对行动的每一步骤都进行了仔仔细细的研究。最后议定,队伍今晚扎营河滩,明早做好出发准备,但外表要放松,派人盯住大毛二人,一进堡内即通知队伍,十里八里抬腿就到,不进列城,先围住宫堡,把大毛二人“关进去”。甘丹叫来大毛二人,图布将计划、方法详细告知,对注意事项、联络暗号一一交代。两个年轻人情绪高涨,信心满满,收拾换装后,大毛二人连夜离开。</p>
已是后半夜,图布到底岁数大了,需要躺下睡一会儿。甘丹和塔布毫无倦意,走出帐子顺着河滩散步。望了望星斗,甘丹说:“这个时候,拉萨应该天亮了。”</p>
“看来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p>
“噢!今天是新年,打仗都打糊涂了。”甘丹拍了拍脑袋,深情地望着东方,“要在平时,这会儿卫队正布置宫顶广场呢。哎,塔布,佛爷身体现在怎样?在宫里我也不敢随便问。”</p>
塔布叹了一口气,说:“护摩法事后,犯了一次,总算稳住了,要是再犯就……”</p>
甘丹双手合十,念着祷词。</p>
天蒙蒙亮了。今天将是决定性的一天。二人回身快步向营中走去。</p>
德勒南结数天前搬进宫堡,每天抓差搬运城里王府的东西,昨天听说从东边过来一股藏军,击退了克什米尔援军,立刻下令关闭了堡门。德勒南结的女儿佳莫才仁因为还有东西留在府里,吵闹了一宿。今早派人出去打探,回报说,那股藏兵煮了几锅肉,正围着跳舞,嚷嚷着过年呢。</p>
“对、对,今天是藏历正月初一,看样子他们一时半晌不会过来。你,出去多找几个夫子,赶紧到府中把小姐的东西搬来。”德勒南结吩咐一个手下。</p>
堡门开了,放出这个差官,又关上了,还有几条大狗把着门。</p>
列城城里有数千人口,市面还算繁华,只是都听说东边打了仗,人们提心吊胆躲在家里,街面上冷冷清清。这里不像中原地区,是个县就要修筑高大的城墙,四周只有一圈一人多高的普通围墙,也没有城门楼子,只留几个豁口供人进出。</p>
差官一边着人去府中收拾东西,一边四处张望找夫,正巧南边过来两个农民打扮的人,招过来一问,说是进城打工的,便命人领进府中,又找了两个人,一共四人,各挑一担,装上东西,匆匆向宫堡走去。</p>
差官领着四个挑夫经搜身进了堡内,大门也随之关上。与此同时,一股浓烟冲天而起,看到信号,河滩帐中埋伏的一百精兵飞马而出,不到一刻钟即逼近宫堡。</p>
大毛个子不高,大额头,淡眉,一双机灵的眼睛,身手轻捷。进大门后要登上一段陡阶,他故意掉下东西,然后去拾,放下东西后又向差官多讨赏钱,磨时间。差官只好领四人去见大管家,问了情况后,分配四人做一些杂务。</p>
大毛扛个大扫帚满处转,不但手脚勤快,还能说会道自来熟,一天下来基本情况已掌握:堡内仓库、水井等设施一应齐全,之前还特意运上去土,修筑了几个大花池,周围栽培有灌木树丛;卫兵220多名,另有随员、仆从、杂役等40多名;卫兵日夜巡逻,水井位于南端,有专人严密看护。</p>
大毛很快发现,德勒南结有一个叫小红的的贴身侍女,于是瞅机会送上玉坠、镯子,套出了不少信息:德勒30多岁,娶克什米尔大公女儿为妻;嗜茶,一天三遍;喜歌舞,每日必看,身边侍女均能歌善舞。</p>
大毛乘机说,自己一个乡下人,听说大人住处豪华,想开开眼。小红抬头看看日头说:“我领你去看几眼,一会儿大人该喝晚茶了,快点。”</p>
大毛在窗外向里张望,“那是什么?”他指着一把长嘴壶故意装不懂。</p>
“那是大人托人从四川捎来的茶壶,没人会用,只好摆放在那里。我就不懂,汉人用这种壶,不嫌麻烦啊。好啦,走吧,我该去打水了。”</p>
“打水还得你去呀?”</p>
“大人用水都由我用小桶专门去提。”</p>
“怎么?看你样子好像不乐意呀。”</p>
“那个小头目一对贼眼,总是动手动脚,实在讨厌。”</p>
大毛则表现出愤怒和同情。</p>
晚上,大毛二人碰了个头,分配了明天的任务:大毛设法接近德勒,另一位弟兄摸清卫兵巡逻的规律和水井一带的情况。</p>
列城距班公措前线不到四百里,列城被围的消息两天后传到军前,拉达克指挥官做梦也想不到会出现这种状况。来人还递上德勒南结亲笔命令,德勒的意思是:由他固守宫堡,拖垮联军,班公措部分守军应退往纵深之地,待围城联军撤退时,出击歼灭。</p>
指挥官密令部分人马做好准备,夜间突然后撤,留下的官兵则虚张声势继续阻挡对面蒙古军队。几乎与此同时,甘丹派出的使者也驰往班公措,一路散布“列城已降,德勒逃往克什米尔”的消息。一时间,各种传言四起,人心惶惶,部分守军刚一撤退,军中又传出“后路已被切断”喊声。一声呐喊,不战自溃。</p>
道尔吉得到使者通报的上述情报后,连夜进击,一通横扫,如秋风卷落叶,然后催动全军直直杀奔列城,联军会师。互相祝贺时,甘丹看出道尔吉的心思,就豪爽地说:“贵军万里跋涉来助,我们非常感激,没有贵军在正面牵制敌军主力,我们也不可能先期抵达,我说过的话算数。”道尔吉这才放下心来。</p>
甘丹介绍了宫堡情况,只说:“现正在研究攻城对策,请蒙古骑兵先休息几日。”</p>
道尔吉说:“何不架上数百长梯硬攻上去?”</p>
图布说:“那是最后一步,先想想别的办法,避免伤亡过重。”</p>
道尔吉嘿嘿一笑,说:“攻城拔寨是藏军的长处,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做就说一下。”言毕即返回。</p>
第二天,宫堡的管家吩咐大毛四人给走廊及室内盆花松土浇水。大毛趁人不注意,拿过长嘴壶灌上水,管家看见后大怒,正要训斥,只见大毛将壶底轻轻一周,相距三米开外,一股水准准地浇在花盆内,接着又浇下一盆。</p>
众人都看呆了,管家转怒为喜,连说:“好、好。”</p>
喝下午茶时,大毛就被管家带到德勒南结茶桌前。</p>
“你会?”德勒南结直接问大毛。</p>
“小人在川西茶馆跑过堂,愿意伺候大人。”</p>
“试试吧。”</p>
那壶嘴少说也有一米五长,大毛仍站在三米开外,不慌不忙,轻轻一周,仿佛一股清泉直落杯中,桌面不见一滴水珠,杯内茶水不溢不少。德勒不由连声夸赞,小红和几名侍女拍手叫好,窗外不少人也在观看。倒二遍茶时,只见大毛将茶壶置于背后,右手提起壶把,左手轻扶壶嘴,身子微微一斜,正巧太阳从云层钻出,那股水犹如一道彩虹落入杯中,只听“咕”的一声,利利索索。屋内外一片喝彩声。这招就是有名的“苏秦背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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