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妖僧（下篇完）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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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都之外，百里亭宅。</p>

一辆马车深夜驰骋至宅前，惊起附近巢鸟，也让宅子的守卫从瞌睡中惊醒，握剑询问道：“来者何人？”</p>

总管从马车上下来，表情严肃，掏出国师府腰牌，道：“老爷要见小姐，速速禀告。”</p>

“是。”守卫认出总管手里的腰牌，一人留下看守，另外一人赶往进宅子中禀告宋晚荣。</p>

因为她这个变数，剧情已经偏离了原有的轨迹，原本小狐妖和清冷小和尚之间的虐心爱情故事，生生变成了除魔卫道。</p>

半夜被人吵醒，宋晚荣忍不住有了起床气，但是听到下人说宋晏曾病重来访，还是郑重地穿上衣服去了门口迎接。</p>

“父亲，您已经病得这么重为何现在才告知我？”宋晚荣眼含热泪，上前将宋晏曾扶下马车，转头询问总管，道：“总管伯伯，父亲的病情如何？”</p>

“小姐，夜里风大，让老爷进去再说吧。”</p>

宋晏曾只着一身单衣就让总管驱车出城，连一件斗篷都没有拿。宋晚荣接过手下手里的斗篷为宋晏曾披上，扶着他进了宅院。</p>

“咳咳。”宋晏曾脚步虚浮，脸色惨白，没有妖丹给他提供力量，他根本无法靠自己修复身体的创伤。如今竟病重到生命垂危的地步。</p>

宋晏曾意识到自己大限将至，遂赶来百里亭见女儿最后一面。而宋晚荣暗中把脉，已然知道了宋晏曾的身体状况，心境微沉。</p>

若她是原主，转世为人失去记忆，宋晏曾会是一个很好的父亲，而她会是平歧国地位尊崇的贵妃，与李严筠相爱相杀，最终救驾而亡，得道升仙。与小和尚的缘分只在上一世。</p>

可偏偏她没有做贵妃，甚至将李严筠视为仇敌，而原因……</p>

“送父亲去厢房，还有，把我的医箱拿来。”宋晚荣吩咐下人，自己转身去膳房，烹煮汤药。</p>

“小晚，不必麻烦了。”宋晏曾艰难地看清宋晚荣的脸，说道。“我清楚，我已时日无多，咳咳，只想，和你说说话。”</p>

宋晏曾越咳嗽，头就痛得越厉害。宋晏曾返身替他揉着头部的穴位缓解疼痛，眼里的泪水终于滴下，她声音哽咽地说：“你知道，还不服天命，逆天而行？”</p>

宋晏曾深吸一口气，浑身颤了颤，道：“小晚，父亲早年杀戮太多，死后恐入无间地狱，而你母亲，唉~她是个善良的女人，见不得我对那些妖怪打打杀杀，多次劝阻我，我没听她的，于是很多年都没有孩子，想是我的报应。所以，有了你之后，我便想着积累功德，给你积福，也让我死后能再见你母亲一面，而李严筠的出现就是契机。”</p>

“我替他卜卦的时候发现他命格奇特，正是世人所忌惮的妖星，便篡改了他的八字，误导世人，私下却谋划着大计杀他。”</p>

宋晚荣一脸震惊地看着宋晏曾说出真相，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宋晏曾继续说着，仿佛要把生命最后一点时间都用来认罪。</p>

“杀死妖星是大功德一件，需要在他最辉煌的时候，最不受控制的时候击杀，这样才能被上天认同。我为取得他的信任，再次犯下了杀孽。”</p>

“明会堂大厅背后有一间密室，上面有我们家族的图腾，我在那里为他炼制体外妖丹，增强他的力量，达成他永久称王的心愿。小晚，你不知道，李严筠他是半妖，一旦获得妖丹就能完全觉醒体内的妖怪血脉，而他的母亲又是……”</p>

宋晏曾说了那么多话，一时喘不过气，宋晚荣伸手顺了顺他的胸口，他这才没憋死。</p>

“小晚，我知道你身份有异，可那又怎么样，你是我的女儿，我永远不会伤害你。父亲只想要你一生顺遂，嫁为人妻，生活和美，至于妖星，我会留信给诸葛，拜托他除去妖星，也算是我骗他这些年的补偿。小晚，不要怪父亲，父亲……”</p>

宋晏曾声音哽咽着，老泪纵横。</p>

“熬不过今夜了。留你一人在这世上，一定，一定要……”宋晏曾张大嘴巴，眼睛瞪得溜圆，看着宋晚荣一动不动。</p>

“小晚，再叫一次父亲吧。”</p>

宋晚荣听着宋晏曾说完这些话，表情变换至木然，握着宋晏曾的手，眼神冷漠。</p>

“父亲。”</p>

毫无情感的吐字让宋晏曾很是失望，但临终时的他能看见寻常人不能看到的东西。他看见宋晚荣身上有个虚幻的魂魄，并不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他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一个字。</p>

“临死之人，其言也善。既然你坦诚相待，我也不必隐瞒身份。”宋晚荣站起身，从宋晏曾手里抽出自己的手。</p>

“我叫华烟，灵狐转世，附身到你女儿身上，以她凡人之躯历劫，功成则退。”</p>

宋晏曾伸出手抓她，但华烟退后一步，下跪磕头。“养育之恩，无以为报。”</p>

宋晚荣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而此时诸葛青元正好推门而入，担忧地看向床上的宋晏曾，却见宋晏曾瞪着眼珠子在他面前咽了气。</p>

“师父……”诸葛青元来迟了，只在门外听到了宋晚荣表露身份，上前为宋晏曾探脉，确定他已咽气。</p>

“师父，去了。”他低声说完，沉默了一瞬，满脸悲痛地转身拿剑对着华烟。</p>

“我早该认出你，狐妖，是不是你害我师父身亡？！”手腕的咒印又开始发烫，诸葛青元忍着疼痛拿稳宝剑，看着华烟满眼杀意。</p>

华烟不紧不慢地从地上站起来，既然她自爆身份，就做好了面对诸葛青元的准备。她微微笑着，脸上没有丝毫难过和伤心。</p>

“首席大人怀疑我这个弱女子谋杀亲父？还是说，你想像十五年前那样不分黑白，斩妖除魔？”</p>

“你，你果然就是当年的狐妖。怪不得净愿会放你回来，怪不得那些妖怪能轻易逃脱，原来你便是他们的同伙。”</p>

华烟并不否认，她一直都是向着小和尚的，宋晏曾设计谋杀李严筠得功德，却连累无数无辜妖怪被杀，小和尚冒险帮助妖怪报仇，她不可能视而不见，去做李严筠的贵妃。</p>

“诸葛青元，既知我的身份，你可想过当年我用尾巴和你打的赌？”</p>

诸葛青元放下宝剑，冷声道：“自然想过。我游历平歧十五年，寻找妖星，再也没见过比你更加奇特的命格，你怎会不是妖星？”</p>

“可你更加清楚，我不是妖星。”华烟走向宋晏曾的尸体，诸葛青元怒目拦住去路，她语气不变，继续说道：“若我是妖星，平歧国早已在十五年前就天下太平，妖怪隐息，断不会出现如今这种局面。”</p>

“宋晏曾临死前曾明言认罪，道出他与李严筠勾结，也曾书信一封给你，望你得知真相。那信，应该在他随身的锦囊里。”</p>

诸葛青元不让华烟靠近宋晏曾，自己摘下锦囊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有一卷书信，上面嘱咐他继承明会堂堂主之位，照顾宋晚荣，斩杀李严筠，附带解释了他犯下的罪过，密密麻麻写满了整张细绢。</p>

原来，李严筠才是他苦寻多年的妖星，被师父扶持上王位，躲藏在深宫数十年。那他这些年的寻找算什么？被他无辜斩杀的妖怪算什么？他一直引以为豪的除妖信念算什么？！</p>

诸葛青元深受打击，颓然而立时，华烟退出了房间，朝众人昭告了宋晏曾的死讯和诸葛青元继承明会堂的消息。</p>

“堂主！”“国师大人！”“师父！”众人哭号，却再也没有人再喊宋晏曾一句“父亲”了。</p>

“走吧，迎徽王进城。”华烟朝着角落说道，净愿一言不发地走出窄巷，他已将屋内的对话听完，再看华烟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p>

“你是狐儿？”</p>

华烟轻笑，“你早有猜测，不是吗？”</p>

“妖僧，是妖僧！他是妖怪同伙！”在场的捉妖师认出净愿，立马抽剑严阵以待。“小姐快过来，他不是好人！”</p>

华烟望向他们，并不闪开，对一旁的总管说道：“国师的丧事就拜托总管你了，我们要去完成国师的遗愿。”</p>

“诸葛青元，还不走吗？！”她大喝一声，屋内精神萎靡的诸葛青元拿着书信浑身一震，抬眼看着门外的星空。</p>

妖星，除妖，卫道，他错了几分，对了几分？</p>

他握紧了拳头，踏出门去，已然恢复了首席捉妖师的风范。背后的金铃宝剑感知到主人心境变化，争鸣作响。</p>

“十五年前的错我不会再犯。走吧。”</p>

王都，黑压压的大军兵临城下，全军打着火把，在沉默中井然有序地进军王都，为首一名身穿铠甲，头戴长翎的将军正是徽王。</p>

“将军，我军已全数到达王都，等待您下一步指令。”身边的心腹说道。</p>

“原地休整，等。”青鸟站在徽王的肩上，侧身啄着那支长翎玩，一点儿没有起飞接送消息的样子。徽王看着眼前高耸的城楼，上面的守卫不见，城中也不见烛光，漆黑一片。</p>

若不是入夜已深，全城人都进入了睡梦之中，那便是有敌军埋伏，他错信了净愿。</p>

“咚，咚，咚，咚……”在火把燃烧的声音中，一阵敲木鱼的声音从城楼上传来，徽王肩上的青鸟一听到声音就飞向城楼，没入黑暗之中。紧接着，一只红灯笼被点亮，映照出执灯的女子和身边敲木鱼的和尚。</p>

城门，开了。</p>

在看不清楚的雾气中，诸葛青元背负着金铃宝剑，用国师信印打开了城门，迎徽王军入城。</p>

“进军！”徽王拔剑号令，众位将士跺脚大喝，声音震天，惊醒了王都之中的百姓。</p>

王都大变。</p>

看守宫城的守卫没有接到李严军开门的旨意，拒不开城，被徽王当场斩杀。华烟三人骑马与之同行，走在最前面，见到了守卫喉腔中溅出的鲜血，无一人色变。</p>

宫城门被强行打开，门内，李严筠的亲卫军及兵部所统领的军队排列好阵型，直面徽王军。</p>

若以数量上看，徽王手中的军队不敌李严筠，可是徽王有妖怪相助，局势大为不同。</p>

“啾——”青鸟的鸣叫声传的很远，隐藏在宫城下水道中的妖怪，化为原形做宫妃宠物的妖怪，城外百姓家中的妖怪，等等，全数赶来了宫城。</p>

一时之间，徽王军前占满了各种各样的妖怪，他们都是受净愿的召唤聚集而来——今日便是妖族报仇雪恨的日子。</p>

李严筠穿着王袍坐在王位上，不躲不藏，俯视着宫城之中两军兵刃相交，面露冷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