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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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汉听她说的不像样子，欲骂人，想起前几天的巴掌，忍下来，没回嘴，只闷头驾车。</p>

张老太得了胜仗，偃旗息鼓，拿牛眼睛瞪秋云，好像能把她瞪下车似的，秋云不与她计较，闭目歇神。</p>

车行了大概一个时辰，便走上官道，继续行半个时辰左右，到了周家所在的长乐镇，长乐镇背山靠水，水源充沛，气候温暖，宜于养殖蚕桑，纺织业发达，是远近闻名的大镇。</p>

沿着青石板铺成的街道行驶，所见家家户户门前架起青色竹竿晾晒满整块洁净的绸缎，微风吹过，像一只只小鸟在冬日的艳阳下挥舞着雪白的翅膀，格外灵动。</p>

透过哒哒的马蹄声还能听见不远处溪流的声音，穿过桥洞，贴着城墙根缓缓流动，潺潺的水声让人心都变得很安静，连一向嘈杂的张老太也不再多话，静静的坐在马车上，看着四周一闪而过的景色。</p>

不多时，到了周家黑色门匾下，张老汉吁声停马，下马敲门。</p>

过了许久，两扇朱红大门打开，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谁啊？”紧接着探出一张树皮似的老脸。</p>

“老人家，我们是周二的亲家。”</p>

“搬家？”老人耳朵不大灵光，虚起眼睛问：“到底是谁啊？我们这里不搬家。”说完就要关上门。</p>

“老朱。”门被面不符合季节的团扇挡住，张桦的声音响起：“这是我家亲戚呢。”</p>

老朱恍若未闻，躬身问安道：“是二奶奶呀，门外是你请来搬家的么？”</p>

张桦懒得和他纠缠，打开门，将张老汉等人迎进来，眼睛在秋云身上打量了番，见她衣着靛青色的棉袍和粗布长裙，面露不喜。</p>

张老汉先把马牵至马棚，从车上拿些稻草摆在马槽内，才随张桦进院。</p>

穿过两道拱门，到了最里边的后罩房。</p>

房上屋檐高遮，头上的光遮去七七八八，头顶虽是艳阳，走在里头却觉得像是乌云蔽日，没来由感到一丝冷意。</p>

还未开门，鼻尖便嗅到一股浓重的药味，耳边传来剧烈的咳嗽声</p>

听到声音，张桦没来由的烦躁，用力推开门，门板撞到壁上发出咚的声响，将咳嗽声盖过。</p>

屋里正在椅上打瞌睡的丫鬟被惊醒，慌忙去端早就凉透的药汤。</p>

“死丫头又在偷懒。”张桦伸手掐丫鬟肉团般的脸蛋。</p>

丫鬟痛的咬唇，却不敢言语，含住泪，迈到床边，低声唤道：“二爷，该用药了。”</p>

周姐夫眼睛没睁开，又迎来一阵急促的咳嗽，他立刻像鼓起来似的目凸鼻张，整个身子被咳嗽震弹，双手紧捏床边，借着昏暗的光线能瞧见上面绷紧的青色血管。露出的手臂，瘦骨嶙峋，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皮，里面的骨头像随时会折出来。</p>

丫鬟腾出一只端碗的手为他抚胸，碗内的药洒出来全染在白色的棉被上，被面上尽是深浅不一的印子，不知道是药汁还是干透的血迹。</p>

“老周，喝药吧。你看谁来看你了。”张桦走到床边，端过丫鬟的药。丫鬟乖巧的扶住周姐夫的背，张桦塞了瓢药汁到周姐夫嘴里，将他嘴巴捏紧，待他吞下后，再喂下一口。</p>

“女婿。”张老汉领全家人过去，就着窗外的光看见周姐夫惨白的脸，突然打了个寒战，上了年纪的人，最怕见病弱之人，会联想到死，便想到自己。</p>

他眼圈红了，又唤了声：“我的女婿诶。”</p>

周姐夫想抬手，张桦又捏住他的下巴，他肺里难受，憋不住咳嗽，闭合的嘴巴内喷出药汁，张桦嫌弃地躲开，狠狠道：“脏东西，磨人鬼，你是在磨我的命！”</p>

“你耐心点，我说你耐心点。”张老汉声音有些颤抖：“他是个病人，他难受啊！”</p>

“爹！”张桦长啸一声：“我是个活人。”指指自己的心，带着哭腔道：“我就不难受么？”</p>

张老汉不知所措，他的腿仿佛被双手箍住，想向前，没力气，想离开，没勇气，他老老实实站在屋中间，后面跟着同样难受的几人。</p>

还是秋云率先站出来，扶张老汉在旁边梳妆台前的圆凳坐下。</p>

屋内药味再浓，靠近梳妆台仍能闻见阵阵脂粉香，红木妆匣盒旁散落几件首饰和张薄薄的口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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