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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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灯时分，张奇回家，东厢房照例吵闹一番，他气的推开屋门，往西厢房张老太房间来。</p>

张林在屋内哭了一下午，晚饭没吃，张老太正劝她。</p>

见儿子抬脚进来欢喜的想唤他，却见他面色不虞，关了门，坐在凳上叠手道：“这是做啥，要吃啥哥哥买不起怎地，小妹何苦来哉去招你嫂子，便是打声招呼也好，不告而取，是为盗也。”</p>

听哥哥责骂自己，张林心里更难受，尚未止住的眼泪如泉涌出，伏在枕上大哭。</p>

“你别说她，老娘也吃了，干脆把你娘也作贼扭送见官，你倒是敢，看我不提你起来揍腚。你小时候吃的多了，娘同你计较过没，没良心的东西。”张老太用指头去戳张奇脑门，又道：“几颗枣子你便过来跳脚，你二哥家的大闺女，吃食铺子开到县里，你倒是憋不出半个屁。”</p>

“娘，啥腚啊腚的，有辱斯文，啊呸。”张奇不满道：“云丫头我瞧着还行，上次被那狗贼骗，能追回银子，她也出了些力。”倒是记起秋云些好处，不过也不多。</p>

“瞧你那点儿出息，五百两银子，追回三百两，饶去你爹一百两，还能把她夸上？你爹糊涂一辈子，有句话没错，你的书真读到狗肚子头去了。”</p>

“真是对牛弹琴。”张奇欲拂袖而去。</p>

“别呀。”张老太扯住张奇袖子，一把将他扯到凳子上，差点撞倒桌上油灯：“行了，娘多的事儿不让你做，你去打听打听秋云铺子搁哪儿，娘想去看看。”</p>

“我不去。”张奇只顾埋头整理扯皱的衣袖。</p>

“你给我犟。“张老太举起巴掌，张奇耸肩躲开。</p>

见亲娘似乎真有些急了，张奇勉强答应道：“行行行，明天我便去打听。但娘，您得说说小妹，不告而取，真是盗。”</p>

床上本来已无动静，此刻哭声立刻高了一度。</p>

“走走走，碍眼。”张老太不耐烦的挥手，颇有点用完即扔的感觉。</p>

张奇叹口气，摇摇头，站起身慢悠悠走到门口，还想转身继续同妹妹说点之乎者，张老太直接将门关上，他没来及止住，嘭正撞到门板上。</p>

“这都何事儿啊，悲哉悲哉。”张奇捂住疼痛的鼻梁，眼泪不由自主流下，终于忍不住骂道：“他奶奶的。”</p>

张氏卤菜馆风头正旺，里面有个小姑娘坐柜台，顶稀奇的事儿。</p>

张奇往书院去随意打听一嘴，便有了结果。匆忙去回张老太。张奇形容，见天的钱罐子堆不下，直往外流。母女两听了心似火烤，再也坐不住，忙催张奇带路。</p>

这日饭点时分，店里座无虚席。客人三三两两的喧嚣，点菜上菜的吆喝，不绝于耳。秋云在柜台只把一手算盘拔来清脆作响。</p>

张奇领张老太到柜台前，秋云忙手里的活计，只问：“客官，几位？”</p>

三人拿腔拿调不动声色，把头高高昂起。</p>

“客官……”再待问，抬头见三人。秋云先是一愣，回神又笑，便道：“奶奶，四叔，小姑，稀客，大中午怎地有空光顾，这是路过还是……，若没吃饭，想吃点啥，孙女帮您喊去？”</p>

“没孝性的东西，还用问，用你祖母的银子，倒问你祖母吃啥，店里啥不是我的。”</p>

见生意火爆，竟是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张老太心里头如打翻陈醋。只当眼前站的孙女是个把式，起了心将店子占为己有。</p>

“娘，先找个位置给咱。”张林低声附耳道：“闻着怪香的。”</p>

秋云静观三人姿态，也不待张老太下令，搁笔，恭敬的将人引到里头院里。</p>

后院剩间空屋，里面虽说暗些，但秋云已打扫干净，物品摆放齐整，倒也能待客。</p>

秋云从旁的杂物中，滚张圆桌撑开，再拎出三条木凳，先请了张老太落座。又从柜台取来筷笼、碗、辣椒、醋等物，摆放在桌上。</p>

退身从旁进入厨房内，张枫正在捞肉，早见三人摇摇晃晃进来，当头便是自己的亲娘。她本想上前打招呼，秋云却按住她：“三姑，你莫动，他们没安好心，我去对付，万事不能把头开茬了，得给他们来个狠章。”</p>

张枫清楚她娘不是啥善人，但心中不忍。</p>

秋云又道：“万般都可孝敬，只这一桩不行，这生意是咱们用汗砸出来的，就算有，我的孝心当先在我爹腿上。”</p>

许多前尘往事涌上，张老太做的事，也曾戳尽张枫的心，不过被她用称为孝道的塞子堵住。现在秋云将塞子拔了，风漏出来，只吹得她心凉如水，未再多话，默然垂头，装做不知。</p>

稍等片刻后，秋云端了几盘卤肥肠、卤香嘴、卤鸡爪等铺陈开来。</p>

归置完毕，先一步开口道：“奶奶，四叔，小姑，孙女堂内生意忙，客人等着算账，你们先吃着，有事儿打招呼，秋月就在外头。”</p>

三人已打累眉眼官司，只等支走秋云好聊个痛快，不耐烦的挥她下去。</p>

秋云到门口道：“外头喧闹，孙女把门关上，长辈好静静的吃。”说完，掩上了门。</p>

待秋云离去，几人熬不住香味，提筷往盘中戳去，一时间，如风卷残云。</p>

打个饱嗝，闻着饱嗝里的香味，张奇先道：“这孩子不错，挺懂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