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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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怕蛇还叫我捉活蛇？活蛇你敢来拿呀？”杨桂花说。</p>

“我怕蛇我们店里也有不怕蛇的呢，我会叫一个不怕蛇的人来拿嘛……客人更喜欢吃活蛇!”</p>

谭鑫吾笑道：“还有敢吃活蛇的？”</p>

李老板笑道：“不是活的就吃呢，是说那些客人亲眼看到杀的活蛇更喜欢吃……”</p>

一斧头下去，蛇一分为二，杨桂花把剥了皮的蛇，两段，往方便袋里装，望望一旁的琼琼说：“把你们的弹簧称借我用一下!”</p>

琼琼拿了弹簧称出来，杨桂花一称有四斤半多一点，杨桂花说：“好……就算四斤半!”</p>

李老板掏出二百三十元钱给杨桂花说：“不用找了，这张蛇皮我也要了啊？”</p>

“拿去吧!蛇皮干什么？”</p>

“做皮带……”李老板把蛇皮放进方便袋里，笑道，快步走向小车，上车，发动车子一溜烟地跑了，捡了大便宜怕别人反悔似的。</p>

琼琼妈提一空篓子出来，去菜田里扯猪草，问杨桂花：“卖了好多钱？”</p>

“有四斤半多一点，算的四斤半，讲好的五十块钱一斤就是二百二十五块钱，他给了我二百三……”</p>

“卖便宜了，他开馆子的煮了卖给别人吃起码要卖千把块钱……蛇皮也给他啦？”</p>

“……嗯……蛇皮反正也没什么用!”</p>

“蛇皮没什么用？”琼琼爷爷搭话道，“那么大一张蛇皮要中大用……蛇皮还可以蒙胡琴……”</p>

站在他们院坝里，可以看到神树包，包顶北侧那几棵猫儿刺树四季常青，不怕风吹雨打、冰冻雪压。杨桂花手搭凉棚（一只手平支前额遮挡阳光）望望神树包那几棵猫儿刺树，太阳快拢猫儿刺树了，杨桂花朝屋里喊：</p>

“谭鑫吾……走啊，还有两块包谷田的草没打除草剂，我们两个人去打，我去借琼琼他们的喷雾器……”</p>

“好的!”</p>

谭鑫吾提着喷雾器出来，一手还拿着两瓶除草剂药水，杨桂花借了喷雾器来也把喷雾器放到花台边的水龙头旁边，拧开喷雾器盖子，把另一瓶除草剂药水倒进去，也接满了水，然后，两人一人背一喷雾器除草剂药水横过公路，往他们包谷田里走去，田里洋芋花在风中摇曳，包谷苗子有半人高了，有两只乌鸦在一根漆树上吵嘴样叫着……玲玲爷爷望着他们的背影叹了声长气自言自语道：</p>

“……科技越来越发达人也越来越懒了，草都懒得薅了都用除草剂，那东西有毒也不是什么好东西……”</p>

太阳落山时，玲玲和琼琼又到松树下岩石边去看了看，看到了另一条蛇，它一见她们就慌不择路地逃之夭夭了。</p>

玲玲说：“它肯定是回来找它的伴儿的啊!”</p>

琼琼说：“肯定嘛，好可怜啊!”</p>

除草剂打完了，天也快黑了，谭鑫吾和杨桂花往屋里走时又吵起嘴来，谭鑫吾说：</p>

“……我劝你再不要打蛇捉蛇了，求求你了!”</p>

“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咋胆子那么小啊？”</p>

“我承认我胆子小，劝你也是为你好……”</p>

“担心什么啊？那种大蛇又没有毒……”</p>

“你胆子太大了，蛇又没有招惹你，你干嘛要去打死它们呢？”</p>

“……你看一会儿我就挣了两百多块钱，多划算啊!”</p>

“划算划算？有些钱挣得有些钱挣不得!我听他们讲蛇蛮有灵性，你打死了它，它们的同伴……有的会来报复你的……你知道吗？有一次做恶梦，我梦见你也变成了一条蟒蛇……”</p>

杨桂花笑道：“梦见我也变成了一条蟒蛇？那你是看了电视连续剧《新白娘子传奇》的原因……”</p>

谭鑫吾苦笑道：“我的老婆大人呢，你咋说不进油盐呢？说我也说不赢你，不说了……晚上过去？”</p>

“晚上我有点事，你在这里睡不着啊？”</p>

“我那边有点事嘛……要不我明天一早来接你？”</p>

“那你中午来接我嘛，我明天上午要把后天的猪草备齐……”</p>

“好……”</p>

晚上，谭鑫吾不在，玲玲和她爷爷说话就无所顾忌，爷爷说：</p>

“明天……明天我去买点纸钱在那松树下岩石边烧一烧……”</p>

“怎么啦？”杨桂花问。</p>

“有些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想了又想啊，那条蛇有可能是玲玲的亲爹变的来看他女儿的……”</p>

杨桂花哼了一声笑道：“那……那一定是玲玲的亲爹变的啰？”</p>

“有些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p>

宁宁皱着眉头说：“也有可能是啊，我咋看到那条蛇一点儿都不害怕呢？还想用手去摸它……怪不得它对妈那么凶……”</p>

“怪不得它对我那么凶……怎么啦？”</p>

“因为你‘背叛’了他嘛又找了一个嘛!”</p>

“玲娃子你莫胡思乱想、胡说八道啊……真是你爹变的，那他在那边还不是也找了一个？打死他活该，打死了又可以重新投胎……”</p>

玲玲望望爷爷：“爷爷……如果真是爹变的，被打死了，他真的又要重新去投胎啊？”</p>

“……这些事情说不清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阴间也和阳间差不多，不是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吗？那边办事也需要钱……如果真的是你爹变的，被打死了就只有重新去投胎，但不是哪个想投胎就可以投胎的、不是想投什么胎就可以投什么胎的……再投胎最好是又变成一个人，做人比做蛇还是好一些，做人不会随随便便地被别人打死……他在那边有钱才好办事，和我们阳间一样……”</p>

“哦……爷爷……那是要去买点纸钱烧一烧，要多买一点多烧一点!”</p>

“是要多买点纸钱烧一烧……”玲玲爷爷说着又转过头去望望杨桂花，“桂花……你再是莫捉蛇打蛇了，现在日子又不是过不走，不差那几个钱，蛇不是好捉的不是好打的，蛇蛮有灵性怕它们报复人嘛!”</p>

杨桂花笑笑无语。</p>

玲玲又说：“妈……我们老师讲的，有些蛇，比如大蛇、蟒蛇说还是国家保护动物呢!”</p>

“还是国家保护动物？”杨桂花问女儿，“像我今天打死的那条大蛇还是国家保护动物？”</p>

“是啊……我们老师是这么说的。”</p>

女儿的话镇住了她，她胆子再大也不敢跟国家作对的，国家对她对他们不薄，她没跟谭鑫吾在一起时，国家照顾她照顾他们一家人还吃过低保的。她男人挖煤炭被塌死了，由于是黑洞子，黑老板逃之夭夭分钱未补，还是国家……村里面乡里面出钱才安葬了玲玲的亲爹。</p>

“……那以后是莫捉蛇莫打蛇了!”杨桂花说。</p>

玲玲爷爷说：“现在社会这么好日子这么好过，莫五想六想的……”</p>

玲玲问爷爷：“五想六想是什么意思？”</p>

“就是莫人心不足蛇吞象莫太贪心了……”</p>

那天晚上半夜时候，谭鑫吾从恶梦中惊醒，他梦见自己翻过身去想跟老婆亲热时，抱住的是一条水桶粗的大蟒蛇!</p>

杨桂花也做了一个梦，醒来时已是泪流满面……她梦见胖子李老板又来了，馋涎欲滴地说蛇肉太……太……太它妈的好吃了，要她再帮忙打一条，他出高价钱，打死了跟捉的火蛇一样的价钱，说你看到的不是有两条吗？一条被打死了，另一条跑了肯定还会来的……杨桂花又提着一根木棒，就像上景阳冈的武松一样，她到了松树下的岩石那里，围绕岩石转了一圈，没看到蛇的影子，她就像武二郎一样躺在岩石上休息、装睡着了，风儿呼呼呼地吹也吹得松树针叶沙沙沙地响，还有鸟儿们啾啾啾的叫声……一只蚂蚁两只蚂蚁在岩石上散步，爬到了她手板心里，一只蚂蚁咬了她一口，她清清楚楚地听见它说了一句人话：“太好吃啦!”另一只也咬了她一口也说了一句人话：“不假，是好吃!”那两个家伙就一口又一口咬个没完，她就用另一只手的食指把最先咬她的那只蚂蚁一弹，它“哎哟”惨叫一声不知被弹到什么地方去了；另一只蚂蚁慌了，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准备逃跑，她瞄准了又一弹又听见“哎哟”一声惨叫好像接着还喊了一声：“我的妈呀……”不知被弹到什么地方去了……她躺在岩石上，一动不动假装睡着了，忽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她循声一望，嘿!是那条逃跑的蛇来了，比打死的那条小一些，它一边爬一边说着人话：“我的儿啊……你的命好苦啊!”它爬拢岩石了，杨桂花一跃而下，举起木棒就劈了下去，那条蛇摇身一变就变成了杨桂花的婆婆，那一棒打在她婆婆肩膀上，还好没打到伤命的地方，她婆婆哎哟一声倒在地上……杨桂花扶起她婆婆，她婆婆怒目圆睁：“桂花呀桂花……你心咋那么狠呢？我和我儿子就是你前老公、玲玲的亲爹来看你们，你把我儿子就是你前老公、玲玲的亲爹打死了，现在你又要来打死你婆婆……你打呀!你打呀!”她婆婆说着就往她身上靠，桂花抱住她婆婆号啕大哭：“我哪里知道……知道那条蛇……是他呢？”桂花又跪在婆婆面前求她原谅问她怎么办，她婆婆终于原谅了她：“事已至此，哭也没有用，他现在已是魂飞魄散……你只有多烧点纸钱，我去请我们那里的先生帮他把魂魄收拢来后，再请人求阎王爷开开恩，好让他早日投胎重新做人……”桂花说：“这样能行的话不是坏事变成了好事吗？”婆婆点头称是，婆媳俩又破涕为笑了。婆婆劝她再莫捉蛇打蛇了，说她再不听话不多做好事来赎罪的话明儿死后也会变成蛇的，桂花答应了婆婆。桂花问婆婆：“那要烧好多纸钱呢？”婆婆说烧七八斤吧!婆婆说完又摇身一变变回了那条蛇，慢慢爬走了……桂花也醒了。</p>

第二天一早，桂花就去商店里买了八斤纸钱还有香，也是她去松树下岩石处烧的，烧的时候，风儿呼呼呼地吹、松树针叶沙沙沙地响、鸟儿们啾啾啾地叫……突然她真的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密林中只看到了蛇尾巴，她压制住内心的冲动没有一跃而起去捉它去打它，她发誓从今以后不再捉蛇打蛇了。</p>

杨桂花他们兄弟姐妹六个，父亲在******时又病又饿去世的，母亲是包产到户、改革开放后日子好过了病逝的……他们没享到儿女们的福，只有过年过节时，他们会买上不多也不少的纸钱去孝敬他们，上坟时他们喜欢晚上去，因为老辈子说我们这里的晚上他们那里就是白天，放爆竹也不会打扰他们睡瞌睡，他们肯定是我们这里的白天时睡瞌睡的。杨桂花他们兄弟姐妹六个，六家人，在国家好政策的帮助下都已脱了贫，正昂首阔步奔小康，现在农村里家家户户日子都好过……好过得不得了，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日子好过得……怎么说呢？日子好过得真的没话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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