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千里长安名利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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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第三件事事涉匈奴，就由子孺跟你讲吧。我们之中只有他一路跟随陛下北上五原郡，个中详情最是清楚不过了。”金日磾说到第三件事的时候还卖了个关子。</p>

说起匈奴，金日磾的神色一点都没有变化，看不出丝毫对故国的思念之情。</p>

也难怪，历史上煊赫一时的匈奴帝国与其说是一个国家，不如说更是一个统治结构十分松散的游牧部落联盟。</p>

作为匈奴各部落中实力十分强劲的一部，休屠部的自主性极强，颇有点听调不听宣的意思。对金日磾而言，匈奴王庭在他心中的份量可能还不及小时候曾经在那里放牧的武威泽。自从休屠部与浑邪部投降汉室以后，汉室就在河西走廊置武威、酒泉、张掖、敦煌四郡，他的故国无论是心理上还是地理上都只能是煌煌大汉了。</p>

张安世只得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道：“既然翁叔兄都这么说了，那就由我来讲。当日离开蓬莱后，陛下御驾先是经过碣石，后抵达辽西郡治阳乐县，这些在寄于子侯的书信都有写到。”</p>

霍嬗微微颔首表示赞同。</p>

“随后就沿长城一路西行，视察各地边军武备。于五原郡置十二部将军，亲率十八万骑北巡，并且派遣苏雕为使谕告单于乌维：‘南越王头已县于汉北阙矣。单于能战，天子自将待边；不能，亟来臣服。何但亡匿幕北寒苦之地为！’结果乌维根本不敢南下，只得将苏雕一行人放了回来。”张安世声情并茂地说道。</p>

“乌维的胆略本就远不及他的父祖，匈奴本身的实力也远不如元光、元朔、元狩之年，会做出这样选择一点也不奇怪。”霍嬗听后，略有些忧心忡忡地说道，“只是如此一来，匈奴终有一日能恢复元气，再现老上、军臣时的声势虽已不大可能，但如元狩年间一般有南下之力还是能够做到的。”</p>

“子侯有些担心过度了吧，以匈奴此时的形势，二三十年内应当不会恢复元气。”张安世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p>

丙瑜虽然没有开口，但是对张安世的话也颇为认同。</p>

任何一个经历了元光、元朔、元狩年间的汉人对于汉室的强大都是发自内心的骄傲，“一汉当五胡”在这个时代不止是说说而已。</p>

从建元以后，汉匈之间的战略形势从最初汉室的战略防御一步步转化为元狩四年以后匈奴龟缩于漠北恢复元气。</p>

漠北大战刚过去不到十年，匈奴帝国在之前十多年的连场大战中失去了整整一代人，尤其是单于本部的青壮受到了重创，大大影响了匈奴本部在草原上的权威。以游牧民族的恢复速度，至少还需要十几年时间，匈奴的统治者才敢动南下的心思。</p>

这本来是彻底肢解匈奴帝国的好时机，可是在真实的历史中，汉军难以越过大漠对匈奴形成有效打击，又将战略重心转移，一直在收拾卫满朝鲜、西南夷、西羌这些疥癣之疾，给了匈奴喘息之机。</p>

恐怕没一个人会想到匈奴在二十年内就死灰复燃，重新成为汉室北方的大患。</p>

等到元封六年，汉室才正式开始经营西域，断匈奴右臂，汉匈之间的战争才再一次进入了白炽化。</p>

不过这一次没了天才如卫霍的帅才，战事进展相当不顺利。贰师将军李广利多次对匈奴作战徒劳无功，最终丧师辱国投降匈奴。陇西李氏的希望李陵在一次军事冒险后也投降了匈奴，迎娶公主为妻，封为右校王。霍去病的老部下赵破奴所部两万被左贤王部八万人围攻，全军覆没，最后与其子赵安国突破匈奴人的看守逃回长安。</p>

最终直到几十年后的宣帝年间才彻底击溃控制了西域，并且成功让匈奴进入“五单于”的分裂时期。</p>

“子侯所言还是有几分道理的。”金日磾若有所思道。</p>

“翁叔兄也是这么想的？”连金日磾这个出身匈奴帝国的休屠部太子也认同霍嬗的意见，张安世颇有些有意外。</p>

“匈奴不同于草原上一直以来的任何一代霸主。自冒顿单于之后，匈奴真的做到了将诸引弓之民并为一家，并且在对中原的战事中占据了上风。还学习了一些中原之地的制度，与之前骤然兴起又一战而败亡的其他部落并不一样，要是其他部族遇到元狩四年的大败，早就已经控制不住草原之地了。”金日磾细细陈述道。</p>

“正如翁叔兄所言，匈奴之制不同于以往的草原诸族，还是极有可能恢复秦末时期的实力。秦末之时，若不是中原大乱，冒顿也不可能有机会收复了河套，最后还能率控弦之士三十余万与我汉室以‘白登之辱’。”霍嬗缓缓言道。</p>

张安世、丙瑜闻言后都是一时无言。</p>

霍嬗的年龄虽小，但近一两年在诸侍中、郎官之中素来就以知兵著称，纵使李陵等人嘲讽他是马服第二，也不能否定他在军略上的认识还是很有几分见地的。</p>

而且有一代战神大司马霍去病的光环在，霍嬗说的这番话可信度陡然上了几个层次。</p>

看到默然不语的张安世、金日磾、丙瑜几人，霍嬗忽然笑着问道：“几年后的匈奴若是太弱了，我等兄弟又哪里去寻那建功立业之地？小弟还想十年以后饮马北海、生擒单于。诸位兄长才能不在我之下，难道就不想谋一个裂土封侯之赏？”</p>

“壮哉斯言，大丈夫功名只在马上取！”张安世击节赞叹道。</p>

金日磾和丙瑜也是十分振奋。</p>

高祖当年白马之盟就约定：“非刘氏不得王，非有功不侯。”</p>

尽管外戚窦、王、陈等家族以及平津献侯公孙弘已经打破了这个盟誓，可非有功不得封侯仍旧是整个汉室默认的潜规则。</p>

就如霍嬗刚才的言下之意，他们这些人如果想成为与国同休的列侯，有匈奴这个够分量的敌人在，拿军功的机会也多一些。</p>

哪怕是给霍嬗当小弟也没什么可丢脸的，大将军和大司马麾下可是有十几人获得了封侯之赏，除了开国功臣和七国之乱平定，再也没有像这样大规模封侯的机会了。</p>

自从在蓬莱醒过来后，霍嬗就开始谋划起自己的未来势力。父亲霍去病留下赵破奴、路博德等人虽然都是优秀的将领，奈何岁数比他大了三十多岁，等他成人领军的时候，他们又能随他征战几年。</p>

还是从天子的侍中、郎官之中挑选一些可以笼络的青年人才，毕竟未来是他们的时代。</p>

张安世、金日磾这等青史留名且各有依托的人物即使不能收入麾下，也可以当做是未来政治上的盟友。丙瑜这等未来没有混出名堂的人才，以及赵充国、常惠、傅介子等此时仍藉藉无名的未来大将才是未来霍氏集团可以依仗的中坚力量。</p>

还有近十年才是汉匈新一轮大战的开始，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提升自己，组建势力。他纵然没有信心达到卫霍的军事指挥水平，但总要比中人之姿的贰师将军李广利要强一些吧。</p>

“故江阳侯苏雕，天子怎么又想起了他？”霍嬗想到刚刚张安世提到的一个名字，于是问道。</p>

对这位出使人选霍嬗其实略有疑惑，在他的记忆中，这一次负责出使似乎是治礼郎郭吉，而且在此次晓谕匈奴之后就被乌维给扣留了。当然，可能是他记错了也说不定，毕竟他也不是什么过目不忘的天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