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录：双丝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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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薄唇透着暖烈，与他深邃的眸一般噙满火光，但赵重幻依旧从他不曾用力的手上感受到了他的克制与收敛。</p>

惟他唇上的温度还是从她的掌心不着一言地侵入全身骨血，令她心口再次发起颤来，双颊染晕，瞳眸含水，盈盈似湖上满月，粼粼若鲤潜泉底。</p>

默了顷刻，她才竭力敛去自己浑身又起的悸动，低低追问道：“你抓了阿莫颉后，可问出什么来了？”</p>

谢长怀恋恋不舍地放下她的手，顿了顿随之眸色凝重道：“他的所言与你猜测一致！那落伽血蛊的目标便是心头血，而且血蛊还会------”</p>

他翕翕唇，欲言又止。</p>

“还会怎样？”</p>

赵重幻星眸如练，并无惶遽，甚至还敏锐地一转念揣测道，“莫非那血蛊——最终是想吸尽心头血，与寄主共死吗？”</p>

谢长怀瞳底藏着激荡，但他神色依旧平静，默了默，沉沉颔首道：“阿莫颉说血蛊会在心房内生出子蛊，以心头血为食，待血脉吸尽，与寄主共亡！”</p>

赵重幻却神情淡定，眼中甚至露出些许困惑，细忖了番又道：“蛊虫一般以寄为生，而与寄主共死存在的蛊毒确然比较奇特！”</p>

继而她垂眸苦笑了下。</p>

“想来当日下蛊之人着实费了心思！一个不及始龀的小娃，如果不想让其活下去，只要一刀即可毙命，委实不必如此大费周章！”</p>

谢长怀脑中浮现出周溪濂的所言，目光有些复杂：“也许，这跟你的身世有关！”</p>

赵重幻也念及普宁郡主与郡马失踪的种种传闻，不由习惯性地开始探论起来。</p>

“普宁郡主一家失踪的时间倒确实与文师叔救我的日子相符！但是，普宁郡主乃尊贵的皇族，按理不该会与江湖上这种阴毒的血蛊牵扯上干系！”</p>

“倒是郡马出身，据说是江湖世家——我想，当年失踪之案的真相八成更多的是与郡马相干！”</p>

谢长怀道：“毋论你的身世与荣王府相不相干，但阿莫颉一直在寻你却是真的！他被授命以骨笛之曲到处试探，以便寻找到当年中蛊后却逃脱的孩子！”</p>

赵重幻意蕴沉沉地盯着一侧微跃的烛火。</p>

少顷，她转眸望着他，若有所思道：“他一个番僧，寻我到底有何目的？你既当初认识于他，可了解他的底细？”</p>

“我这些年回到临安府的次数并不多，但是回来总会寻空去昭庆寺禅修一次，主要目的便是替家师探望故友——昭庆寺的主持方丈德源大师是家师故友！”</p>

谢长怀娓娓道，“阿莫颉去年便来到昭庆寺，而冬日年节前我方与他结识！对他的底细算不得了解，后来遇到你之事，我才开始真正留心于他！”</p>

“我原本遣人暗自跟踪于他，是想看看他与你的蛊毒可有何渊源！但是，没料到你被皇城司缉拿后，他立刻便去了长明寺！”</p>

“据我所知，长明寺之前已经屡次三番邀请他前去说法，但是一直没有成行！却在你被缉进了皇城司后，他立刻便同意长明寺之约，其中缘由不得不令人细思！”</p>

“而那日凌晨，你蛊毒发作之际，恰也是他在长明寺说法之时！”话及此，谢长怀的眼神愈发冷寒。</p>

赵重幻望着他，眸光却切切地晃动了下，宛若蕉下清露，月中乌影。</p>

原来，自彼此萍水相逢之初，他便已然开始筹谋各种襄助到她的可能，与当时他绝口不提的那些细节一般，不着一言，却邃入人心。</p>

“如此，你那夜才不声不响地扮了卫三哥潜入皇城司来救我的？我都将玉无暇还给你了，你不该是气得再也不理睬我了吗？”她喃喃道。</p>

他抬手轻拂过她鬓角的发，温柔而笑：“傻！如何舍得不理会你！”</p>

赵重幻勾住他的衣襟一角也笑起来，心肠骨血内刹那间更仿若鼓涨了一股春风般，饱满又轻盈。</p>

“那他可有说出解蛊之法？”对视片刻，她继续问道。</p>

谢长怀颔首：“确实说了！解铃还需系铃人！血蛊既然出自西域，我们自然也需到西域方可解！所以我才亟需马上营救你出平章府，以便能尽快启程带你去回鹘！”</p>

“回鹘？”赵重幻一时诧异。</p>

“是的，血蛊驯养之条件非常苛刻，惟有回鹘的一处神秘地界符合他们的要求！而当年，我跟凉声曾路过那个地方！”</p>

谢长怀神色肃正，“回鹘山高水长，冬日严寒又来得极早，所以即便即日就启程，赶到那里也可能是夏日将尽时分！我已经遣人先去寻找确切位置，这几日我们尽快出发，赶到回鹘与他们汇合！”</p>

赵重幻听到此节，恍惚间，似终于有几分参透那晚他所言之“信他”究竟是何意了——</p>

不自禁的，她的远山眉微蹙了蹙，而一直注视着他的奕奕星眸也若有所思地沉静了下来，目光有些幽邃地转向别处。</p>

谢长怀见她忽然开始沉默不语，不由抿了抿唇，齿关轻叩了下。</p>

顷刻，赵重幻蓦地醒神般转眸看向他。</p>

但她却未曾马上开口，只是思忖地盯着他。旋即，她似有所悟般低声问道：“前日，平章府问清轩内木鸿声的那一出戏是你故意安排的吧？”</p>

谢长怀闻言眸色一晃，俊美的面上隐约流露出几分迟疑：“我——不是故意想隐瞒你的！”</p>

赵重幻摇摇头，她意不在此，更在乎的是问清轩那出戏其中到底有何曲折跟关窍。</p>

她伸手一把掩住他的唇，也替他敛去所有的欲言又止跟踌躇不安，清绝的面上遽然还生出几分戏谑欢喜的意蕴来。</p>

“你别说，让我猜猜——”</p>

她水漾的眸中甚至还闪动着星海起伏的掠影，颇有兴味地猜测起来。</p>

“你是不是早算准木鸿声定会怀疑于你？”</p>

“所以将计就计，故意让他寻到卫三哥的隐身之所，随后在他们自认劫持到对方时，又找机会从中用王进调换了卫三哥，最后让木鸿声在贾平章面前亲手扒光他自己的颜面？”</p>

谢长怀从善如流地一动也不动，任由她的掌心与他的薄唇紧紧贴合着，只管用如泉的眸光注视着她。</p>

“------当时我也觉得木鸿声的态度比较不寻常，虽然他这个人颇为刚愎自用，自以为是，但心机跟分寸却还是有的，不该那般一意孤行，一心想要直接揭穿我！”</p>

她自然忆起那次在玉立堂的庭院内，木鸿声似中了邪一般莫名其妙自己跳进小池塘内的举动，眼前之人曾承认是他用了甚法子操控了对方。</p>

“还有，便是那把火，起得也着实蹊跷！对了——”她放下掩住他口的手试探问道，“彼时，那个救我的中年仆役可是你？”</p>

待得到某人如实的答复后，她哑然失笑，点点他鼻尖，“我还说你跑哪去了！原来又换了张脸！”</p>

就知他绝不会放她一个人面对那些魑魅魍魉的，果然是他！</p>

“那你被木鸿声击中，可有碍？”</p>

她似想起甚般神色一变，径自就想去撩他衣袍察看他当时的伤处。</p>

谢长怀笑着拉过她的手，放在掌心温柔地摩挲：“无碍！他还伤不了我！”</p>

赵重幻面上一松，继续道，“那时，木鸿声攻击我时，华山一直没有用自己的兵器，反倒去夺了其他人的一把长枪。我当时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一时忙乱也来不及厘清头绪——”</p>

她熠熠的眸子里满溢终究堪破的练达跟欣喜——</p>

“是你让他们在那长枪抑或还是木鸿声身上动了甚手脚对吧？如今想来，那把火确然起得也甚为及时！”</p>

“那把火不过只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他眸底幽光一闪，转而有些冷峭道，“但是，木鸿声这个人确实也触了我的底线！一把火，算是一点教训！”</p>

“看来王进也触了你的底线了！”她揶揄。</p>

谢长怀挑挑眉，不置可否。</p>

赵重幻醒悟地点点头，旋即又似笑非笑地定定望着他，轻声问道，“我自曝身份之举亦在你的谋划之内吗？”</p>

谢长怀并未言语，惟迎视着她，一时二人目光缠绕在一处。</p>

“看来是的！但是，为何呢？”</p>

赵重幻望进他墨黑的瞳，似在探寻，又似自言。</p>

寻根究底到了这一步，倒委实有些参不透他的意图，见他不语，她便拧着眉也沉默了下来。</p>

谢长怀看着她，邃若空山的眸沉敛安静，但是于无人能察的深处却隐隐似有几分风云动荡，不绝如缕。</p>

过了片刻，她却敲敲自己隐隐作痛的额头，似乎放弃了苦思冥想的尝试，咕哝道：“想多了头痛！算了，不想了！”</p>

随之，她扯了扯他的袖子，抬手作揖，一脸兴味盎然之态：“不知长怀公子——现在，可否向小女子我透露一二呢？”</p>

见她笑盈盈地瞅着自己，目光坦率又赤忱，这情状令谢长怀一愣，旋即失笑，瞳底深处不为人知的风云也骤歇。</p>

他本能便执起她的手，再次置于自己温热的唇上又摩挲了几下——</p>

他今夜似乎格外偏爱这个满含宠溺的动作！</p>

“不准撩拨！”</p>

见他又开始这蛊惑人心的动作，她不禁羞涩地几欲缩回自己的手，但却屡挣不脱。</p>

“好好应答我的话！”她故意板起清妍的小脸睨他。</p>

谢长怀形容却更是肆意了几分，居然直接唇齿轻启，一下子含住将她纤细柔白的食指，还微微用力轻咬了一下。</p>

赵重幻霎时倒抽一口气，直觉一股酥麻之意窜上自己的脊骨，心尖揪缩，浑身的血脉更是直袭粉颊，骤地满面霞色绯然。</p>

“你、你——”</p>

她张口结舌，悸动难言，既想夺回被他轻咬的手指，可周身却又似被抽了力气般，一时松软到无以复加。</p>

“若我说——谋划你自曝身份确然是为了救你，你可信我？”谢长怀明知答案，却还是不自禁凑上她耳际低问一句。</p>

他磁醇又暗哑的声音如同他轻咬的动作一般，厮磨耳鬓，轻捶鼓膜，酥麻身心，直搅扰得眼前少女浑身僵直，不敢稍动。</p>

她怔忪地盯着他，纯澈的眼神若林下小鹿一般倥侗又生涩，口中却还不服气地咕哝着：“你就是故意的！”</p>

谢长怀闻言笑着挑起眉，眼神灼灼，不置可否。</p>

旋即他又轻咬她手指一下，一语双关道：“对，我就是故意的！”</p>

赵重幻摒住自己心口怦然不歇的骚动，用力瞪他。</p>

他却笑得愈发纵情恣意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