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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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见远刚吃过午膳，出门好似刚送走什么人，便看到一辆马车径直往他的府门而来，顿时心下狐疑了几分。</p>

这马车异常普通，聂见远一时半会倒是没有想到是哪方的朋友。</p>

直到那车里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聂见远更是迷茫了。</p>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p>

“去……你外公家。”</p>

“有好吃的吗，亦儿饿了！”</p>

“有……什么都有。”</p>

让聂见远迷茫的不是聂仙的声音，而是姬风亦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可这稚气的语调，他却无比陌生。</p>

“吁——”</p>

马车在聂府正门口停下，聂见远一副才看到马车的模样，朝着卓家兄弟二人轻笑道：“不知四殿下的护卫到此，有何贵干吶？”</p>

卓云被车里的声音惹的有些不太舒适，回了一笑，却并不答话。</p>

“聂大人，我们家皇妃娘娘甚是想念您，便提了一日回门，想必聂大人不会介意。”卓影见弟弟又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便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朝聂见远抱了个拳。</p>

闻言，聂见远便将笑意染上了眉梢，好似真的十分欢喜一般，却又在下一刻微微皱了眉头，“小女不懂事，给四殿下添麻烦了。”</p>

这一笑一忧，官腔打的让老实巴交的卓影无懈可击，好似真是那个盼着女儿的慈父模样，“聂大人多虑了，殿下唯恐娘娘有丝毫不悦，这不，让属下给您先送回来了。”</p>

话音才落，还不等聂见远细想车里会是怎么一番景象，只见那帘子被一双棱角分明的手掀开，一身白衣的姬风亦便钻了出来。</p>

一如当初那风流倜傥的模样，不同往日的，唯有那双清澈的眸子，与他憨笑的神色。</p>

“这是……三殿下！三殿下安然回来了！微臣见过三殿下！”</p>

聂见远仅是楞了一瞬，便生快回过神来，对着姬风亦便拜了下去。</p>

这时，聂仙也随之出来，搀着姬风亦下了马车，将聂见远的手一托，笑的眉眼弯弯，“父亲不必多礼。”</p>

聂仙自是捡了了个现成的便宜，惹的聂见远脸色沉了几分，却仍旧想证实什么，又朝着姬风亦唤了一声，“三殿下？”</p>

姬风亦一脸茫然，瞅了瞅聂仙，只见聂仙点了头，他才茫然回道，“您是在叫我吗？”</p>

随着聂仙脸上的笑意愈来愈浓，聂见远心中的疑虑便愈来愈大，又不好在卓家兄弟面前显露，只好赔笑道，“二位辛苦了，先随老夫去客房歇一歇，老夫同小女与三殿下叙叙旧。”</p>

卓家兄弟二人相视一眼，好似都明白了什么，抱拳谢了一声，便进了门。</p>

随着小志从门口走来，牵了马车往后门走去，这门外便只剩下了聂仙与姬风亦，聂见远三人。</p>

“父亲打算就在这里，同仙儿叙旧吗？”</p>

聂仙那声月牙白的衣裳在阳光下闪着光，有些晃眼，却好似在说着，太阳这么大，你不让我进屋吗？</p>

“娘亲，热吗？亦儿给您扇扇！”姬风亦却也是难得听了个明白，挥舞着宽大的袖口，对着聂仙轻轻的扇着。</p>

听到称呼，聂见远险些一口气没缓过来，一张老脸黑成了焦炭，“他方才唤你什么？”</p>

聂仙却好似没听到聂见远的声音一般，感受着清风习习，小手一勾，“亦儿随娘亲去里边凉快！”</p>

“好咧！”</p>

聂见远眼睁睁的看着那平日里翩翩公子般的三皇子，此刻宛如一个孩童般，牵着聂仙的衣袖亦步亦趋地跟着，一时间竟是险些忘了这夏日焦阳的毒辣。</p>

额头有细细密密的汗珠渗出，却不知是因为这焦阳，还是姬风亦此时的模样。</p>

好半晌，直到小志小跑着从后院回来，皱着小脸提醒着：“老爷，大小姐已经到前厅了。”</p>

聂见远这才缓过神来，只觉得事情并不简单，忙快步进了房门。</p>

前厅里，丫头们一见是聂仙，纷纷行礼，可姬风亦她们却没有见过，只觉得这公子长的甚是好看，只是可惜了是个傻的。</p>

聂仙毫不客气地在主位上坐下，摸了摸手边的茶杯，还是热的，显然是刚上过，“给本妃换一杯。”</p>

随着她的自称，那些丫头自是不敢怠慢，端着茶杯便下去了。</p>

可姬风亦却不然，端着茶“咕噜”就是一口，英俊的眉眼皱在了一块儿，“这水怎么这么苦！”</p>

“这是茶水，先苦后甘，三殿下莫不是连这都忘了？”</p>

聂见远踏着门槛而入，墨色的衣摆随着他的走动轻轻飘起，瞥了一眼还在嫌弃茶水的姬风亦，聂见远皱了眉头。</p>

却只见姬风亦眸子一凝，有几分嫌弃地看着聂见远，而后朝聂仙那方走了几步，有些小心翼翼，“娘亲，这个怪老头在说什么啊？”</p>

聂仙轻轻一笑，手上的纱布未拆，却已经感觉不到痛楚了，便轻轻地一圈圈将纱布拆下，“那不是什么怪老头，喊外公。”</p>

岂料姬风亦却将那嘴一撅，扭头过去，“原来外公这么不好玩，早知道不来了！”</p>

“嗤——”聂仙终究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将那纱布又藏入了怀中，手上的手掌上一条醒目的疤痕晃着聂仙的眼，“是啊，娘亲浑身的伤痛，都是你这外公造成的呢！”</p>

“哦！原来外公是个坏人啊！”</p>

聂见远见这二人肆无忌惮的在明嘲暗讽，顿时脸色更是有些难看了，“闹够了吗？”</p>

“仙儿不明白父亲说的什么，若是说这手上的伤，那故事就长了，若是说这身边多了个‘儿子’，那说来话就更长了！”</p>

聂仙摸着手里的伤痕，眼底有几分冷意。</p>

“既然那么长，娘亲就别说了，亦儿饿了！”姬风亦却是个捣乱的，丝毫不给聂见远回话的机会，扯了聂仙的衣袖左右晃动。</p>

聂见远心下一凉，只觉得同此时的姬风亦置气好似也太没有风度了，便将袖子一甩，兀自寻了位置坐下，“来人，传膳。”</p>

见姬风亦双眼放光，聂仙便不再搭理，盯着聂见远巧笑倩兮，“所以，父亲你想听哪一段，或者，父亲同仙儿先说说，逍遥殿的大火，是怎么烧起来的，若是没有这把火，仙儿也不会平白无故多出这么个‘儿子’。”</p>

聂见远眼底一闪，冷哼，“你倒是个精的，不论他怎么变成这样的，都少不了你的手笔吧？”</p>

这话倒是让聂仙有些心虚，虽然这忘忧是白颜误解之下才造成的，可也确实让聂仙觉得出了一口恶气，不想再讨论姬风亦的症状，聂仙便将话锋转了一番。</p>

“罪魁祸首是谁，父亲比谁都清楚，二妹妹替嫁不成，反吃了软禁，若说这宫中谁最不想这洞房花烛夜安安稳稳的过，便只有她了，只是仙儿没想到，父亲竟是推波助澜了。”</p>

随着聂仙话落，聂见远瞥了一眼还在摆弄茶杯的姬风亦，“那日不过是想看看，你这新娘子，还记不记得娘家罢了。”</p>

“说来好笑，仙儿被父亲活埋了，偏偏了发现了一堆黄金，您说，是不是连老天都帮着仙儿呢？”</p>

聂仙摆了摆手，“为了这黄金啊，仙儿可是受了不少伤呢！连娘家都不惦记着仙儿了，父亲又怎么想着，让仙儿惦记着娘家呢？”</p>

那妩媚的眉眼，配上那娇滴滴的声音，格外惑人。</p>

可听在聂见远的耳朵里，却有几分威胁的味道。</p>

“你不想知道你的亲生父亲是谁了吗？”</p>

“哐当——”</p>

随着聂见远音落，那方姬风亦摔了杯子，一脸委屈地盯着聂仙，“娘亲，亦儿不是故意的……”</p>

聂见远眼底闪了一闪，“小志，午膳怎么还没送上来？”</p>

门外传来小志小跑的声音，只见那清秀的眉眼带着歉意，笑的谦卑，“老爷，午膳方才刚传过，此时膳房在重新准备呢。”</p>

聂见远给他使了个眼色，“三殿下饿了，你先带他去寻些吃的。”</p>

小志扫了一眼四周，见到了那有些怯怯的姬风亦，笑了一笑，“三殿下，请随小的来。”</p>

姬风亦却好似不信任他一般，忙上前几步，揪住了聂仙的衣袖。</p>

“亦儿，随他去吃点东西，娘亲待会儿去寻你。”</p>

“真的吗？”那幽幽的眼睛里满满的害怕和狐疑，盯着聂仙，好似真的怕聂仙下一刻便消失了。</p>

随着聂仙点头，他便陡然雀跃起来，蹦跳着朝小志奔去，“有烧鸡吗？有桂花糕吗？最重要的是！有没有果子酒！”</p>

“有有有，都有……”</p>

随着二人的声音远去，聂仙这才蹙了眉头，冷眼盯着聂见远，“你好像什么都知道。”</p>

既然话都说开了，聂仙也不藏着掖着，连那句客套的“父亲”，都省了去。</p>

“我不知道，可有一个人知道。”聂见远嘴角扯了扯，连带那胡子也微微动了动，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p>

此时那丫头端了新茶上来，给聂仙端了一杯，又给聂见远端了一杯，那托盘中，却还有一杯。</p>

丫头瞅了一眼方才姬风亦在的位置，眉头皱了皱，躬身退下了。</p>

随着丫头离开，聂仙盯着门口有几分冷意，“你这前厅，怕是没有书房安全。”</p>

“府中已经被清理过一遍，你大可以放心，只要姬风冥那两个护卫还在客房，这里都是自己人。”</p>

很显然，这“自己人”，便说明了此时的聂府已经是密不透风了，聂见远的暗卫，绝不会比那凌太师府中少。</p>

想要他命的人，也不少。</p>

“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拿到姬风冥手上的兵权，你便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是吗？”</p>

这府邸的安全得到了肯定，聂仙自然是敞开天窗说亮话了。</p>

聂见远拿起那杯茶抿了一口，轻笑，“自然。”</p>

“那容姨的孩子呢？”聂仙见他胸有成竹，便要将那牵制容姨的筹码先拿回来，不枉她护自己十多年，护了那玉佩十多年，终究是没有交到聂见远手中。</p>

聂见远眉头一皱，好似将那两个孩子忘了，沉吟半晌，“反正也无用了，你去令城衙门领人便是了。”</p>

聂仙眸子一冷，“令城衙门？”</p>

“那两个孩子在赌坊输了钱，还不起，被赌坊的打手教训了一番，还被送到了衙门……”</p>

聂见远说的云淡风轻，眼瞅着聂仙的神色有些不对，将剩下的话吞回了肚子里，眉眼间多了些许嘲弄。</p>

就在聂见远以为聂仙会怒斥他狠心之际，却只闻聂仙冷声，“那还留着做什么？”</p>

那语气中的薄怒与无情，倒是让聂见远有些意外，轻轻放下茶杯，别有意味的看着聂仙。</p>

“你倒是说说，该如何？”</p>

聂仙冷嗤，“县丞不杀他们，我来杀便是了。”</p>

“你就不怕容姨恨你？”聂见远却突然对聂仙的想法有了些许苟同，当初他也是这么想的，却为了威胁容姨，留下了他们。</p>

“若是直接告诉容姨他们死了，容姨最多悲伤几天，便也好了，可他们还以如此的面目活着，不过是让容姨徒增更多不必要的忧愁罢了。”</p>

聂仙冷着眼，抿了一口茶，眉头轻拧，好似在想着要怎么安置这两个人。</p>

“还真是个无情的女子，如你母亲一般。”</p>

耳边传来聂见远好似有些嘲讽的语气，聂仙猛地将手中的杯子捏紧，可手中微微才痛感却让她清醒了几分。</p>

“难得你还记得她，我以为，在你眼中，顾倾城不过是个得到权势的垫脚石罢了，顾太师被灭门后，你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顾家那滔天的权利。”</p>

聂见远自然知道聂仙这是在激他说出实情，可目的未达到，他怎会透露，胡子动了动，好似对聂仙这话有了些许认同，“想的不错，有我当年的风范。”</p>

聂仙见此，自是不愿意再同他周旋了，叹了一声便将杯子放下，“你想要我怎么做？”</p>

“我已经打探过，姬风冥百毒不侵，普通药物对他自是无用，所以，我从北溟寻来了此物。”</p>

说着，聂见远便从袖中掏出一只金色的盒子，看似普通，却在那盒盖上透了许多细细密密的小孔，透着几分诡异的气息。</p>

聂仙见他拿了物件，便起身想要看的清楚些，在看到那些小孔时，只觉得浑身一凉，“活物？”</p>

唯有装着活物的盒子，才会需要那些细细密密的小孔。</p>

“北溟国常年阴冷，却与那西琅的交界处，占了那么一座山，那座山常年毒蛇毒虫盘踞，便也成了养蛊人最爱去的地方。”</p>

聂见远眉眼间多了几许笑意，起身将那盒子断在身前，一步步地朝聂仙走来，“蛊不比毒，毒可解，可这蛊会长在他的身体里，啃食着他的心肝脾脏，让他一步步的走向死亡。”</p>

眼见那金色的盒子离自己愈来愈近，聂仙忍不住皱了眉头，微不可见地退了一小步，“蛊虫？”</p>

她混迹江湖多年，自然听说过这种东西，一种啃食了百种毒物的虫子，可以钻进人的皮肤里，释放着让人感觉不到痛楚的毒素，一步步的将身体从内部掏空，直到那人油尽灯枯，死的悄无声息，无从查起。</p>

“哒——”</p>

盒子落在了聂仙身边的小桌上，与方才放下的茶杯并列，虽然看不见内部，聂仙却盯着那盒子一阵恶寒，她甚至能想象那恶心的虫子在盒子中蠕动的模样。</p>

“多久？”</p>

聂仙出声，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p>

“多则一年，少则半年，就看他的造化了。”聂见远笑着，转身回到了座椅上。</p>

聂仙看了一眼，终究是从怀中拿了帕子，将盒子裹上，藏进了宽大的袖子里。</p>

见她终于是将那盒子收了起来，聂见远端了那已经温凉的茶，眉眼间多了几分强硬，“七孔皆可，只要让它爬进去了。”</p>

聂见远话音才落，只见小志领着姬风亦与一众端着膳食的丫头走到了门外。</p>

“老爷，大小……皇妃娘娘，可以用膳了，还请移步偏厅。”</p>

小志眉眼间全是笑意，姬风亦也是满足地在他身边打了个饱嗝，显然是吃的很是满意。</p>

“仙儿回门，让姨娘小姐们都出来沾沾喜气。”聂见远率先起身，好似方才什么都没发生，仅仅是叙旧一般，招呼着聂仙，“如今仙儿是皇妃娘娘了，便先请吧！”</p>

聂仙扯了扯嘴角，伸手揉了揉脸，掌心那粗略的触感让她的眉眼间便染上了不少笑意，“父亲说笑了，仙儿无论到哪里都是父亲的女儿，一起过去便是了，还分什么尊卑，是不是？”</p>

“谈笑间”，姬风亦却有些不悦了，上前几步扯了聂仙的衣袖，认真道，“娘亲，那些菜真的很好吃，那厨娘可好了，每一种菜都让亦儿先尝了！再不吃，凉了就不好吃了！”</p>

随着一众丫头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聂仙嘴角微微扯了扯，看来这姬风亦同她的关系，已经够聂府的这些丫头磨嘴好些日子了。</p>

随着聂仙踏入偏厅，那些丫头便井然有序的将那菜色摆了满桌，掀开时，竟全是色香味俱全。</p>

更重要的是，那菜色，竟全是那宫中的样式。</p>

“这是……”聂仙眸子一凝，顿时想到了什么，转而望着身边笑的明媚的姬风亦。</p>

“都是我教那厨娘做的哦！是不是很漂亮？”</p>

瞅着姬风亦一副讨好的模样，聂仙竟是生不起气来，轻笑一声，兀自落了坐。</p>

可聂见远却有些阴阳怪气了，坐在姬风亦对面，那胡子上沾了不少菜渍，“什么都忘了，偏生是记得吃食。”</p>

这话不知是要说给聂仙听的，还是要说给姬风亦听。</p>

可聂仙却埋头吃着菜肴，姬风亦更是拿起筷子不停的给聂仙夹菜，忙的不亦乐乎，二人倒是完全忘记了聂见远的存在。</p>

“啧啧，本殿的仙儿一人在此吃着大餐，竟是不等为夫了……”</p>

门外陡然响起姬风冥那略带磁性的嗓音，微微含着宠溺的味道，让埋头在饭桌上的三人都回了头。</p>

聂见远则是有些责怪地看了一眼门外的小志，却只见小志委屈着小脸，无奈地垂了嘴角，“四殿下不让通报……”</p>

“微臣见过四殿下！”</p>

聂见远忙不迭的起身朝姬风冥行了一礼，还未抬头，便只见聂仙一阵风似得从身边穿过，奔到了姬风冥身边。</p>

“四郎！仙儿还以为您不来了！”</p>

说着，还娇慎般地锤了一下姬风冥的胸口，眼角眉梢之间，媚态尽显。</p>

姬风冥却一包环住扑上来的聂仙，温柔的声音好似传到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里，“仙儿回门，本殿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来呢！这不是忙完就赶来了吗？”</p>

话音才落，一双筷子便朝姬风冥飞来，始料不及的姬风冥只好抱着聂仙一个旋身，躲过那有些拙劣的“暗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