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疯道士疯行又疯语 癫梅清癫诗复癫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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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笑而不语，心中念道：“痴儿，痴儿，为师却只能帮你到如此而已。”</p>

其长叹一声，竟往洁园巷而去；少年亦急忙紧随其后。</p>

诸位看官，你道奇也不奇？途中：</p>

方才此人面如冠玉，此刻满脸皱纹；</p>

方才此人目若朗星，此刻双眼浑浑；</p>

方才此人峨冠博带，此刻道袍覆身；</p>

方才此人衣不染尘，此刻褴褛不整；</p>

方才此人溜须拍马，此刻要妙玄论。</p>

细观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盛仁承蒙皇恩，初赴扬州，任通判之时，途中所遇之疯道士也！</p>

其轻车熟路，悠然自得，飘忽而至洁园巷中；遥望盛仁之家：户牗虚掩，风吹门摇，恍恍有“吱吱”之音；烛光点点，暗影映窗，隐隐有哭泣之声。</p>

那疯道士及至盛仁门前，即朗声而歌曰：</p>

【起宫调??6??1平下??6??1中二韵】</p>

章台柳！</p>

章台柳！</p>

往日依依今在否？</p>

纵使长条似旧垂，</p>

亦应攀折他人手！</p>

【转商调??6??1平中??6??1上一韵】</p>

花开了！</p>

花谢了！</p>

花开花谢谁人晓？</p>

纵使看花人仍在，</p>

化作春泥埋没了！</p>

【接羽调??6??1平上??6??1下二韵】</p>

红尘渺！</p>

红尘渺！</p>

红尘中人有谁笑？</p>

纵有相思泪千丈，</p>

泪落之时无人晓！</p>

【上徵调??6??1仄上??6??1上四韵】</p>

人生路！</p>

人生路！</p>

路尽之处是何处？</p>

纵有阴晴与风雨，</p>

青山孤冢一枯骨！</p>

且说那华珍不见静远、静修而归，怎能入睡？但以泪洗面，泣声连连；盛仁见华珍如此，亦接连叹息，摇头不语。</p>

其忽闻窗外传来此歌，心里大惊，急出门视之；华珍闻此歌亦随其后。</p>

及盛仁开门，但见一人立于门前，正是那疯道士也，其笑而不语，静观盛仁；而方才那少年此刻却不知所踪。</p>

盛仁见此人之穿着打扮，心中一顿：似觉其于某地与此人曾有一面之缘，又似从未见过；亦或时间相隔甚远，心中实难以记全。</p>

盛仁正欲开口，问其由来；华珍突怒嗔道：“哪里来的疯道士？大半夜的哼什么疯歌？且不知此刻我家正心烦着哩！”</p>

那道士竟似未闻华珍之语，但以目视盛仁，手捻麈尾，微微而笑。</p>

盛仁见此景，忙道：“拙荆鄙陋，方才冒犯之言，鲁莽之举，望请道长莫怪！”</p>

那疯道士笑道：“哈哈，何为鄙？何为雅？我倒是觉得珍姐儿此言颇有真性情！”</p>

盛仁听毕，心里寻思道：“这个道士为何知道华珍之名？”华珍睁大眼睛，亦是不解。</p>

正在盛仁寻思之时，那疯道士又道：“清哥儿，上次扬州一别，倏忽已有二十年矣！想你当时何等意气风发？又何等胸怀壮志？不知，如今为何混迹于这勾栏瓦舍之间？三教九流之地？”</p>

华珍听毕，心中奇之。而盛仁此时忽然而明：此人正是其金榜题名，金殿赐官，赴任扬州通判，途中所遇之疯道士也！</p>

盛仁心中念道：“此人二十年前所唱之《谁谁》歌，当时我亦以为是诳语罢了；可这二十年间，我所经之事，所历之景，却越觉此歌颇有道理；如今此人所唱之歌，言虽悲戚，然意却深远，每调最后两句，真直触我心，尤其是那最后一句‘纵有阴晴与风雨，青山孤冢一枯骨。’正是：人生喜怒哀乐，美丑贵贱，到最后不过都是一枯骨罢了。”</p>

盛仁方想至此，即朗声道：“道长！我亦有歌而附之！”</p>

其沉思数息，即放声而歌曰：</p>

【江潮起??6??1商调】</p>

世间沧桑，多少离愁与忧伤。心长叹，把酒欢，珠帘窗下晓看斜阳。</p>

阳欲颓，人憔悴，欲作清风飞，终觉累！</p>

思忧愁，心更愁，愁忧愁，愁更愁！似长江之浪，一浪高过一浪头！</p>

【悲中喜??6??1宫调】</p>

袅袅双飞燕，愿与共舞鸣。</p>

青青河边草，汝去情难寻。</p>

悠悠长亭道，每回伤我心。</p>

依依杨柳风，天变暖气凝。</p>

阵阵黄鹂语，快声空好音。</p>

蒙蒙烟雨夜，乐景未可期。</p>

戚戚春红残，开落繁华尽。</p>

茫茫人海中，心境有谁明？</p>

盛仁唱及至此，望华珍之泪眼，听其悲戚之声，复唱道：</p>

【青玉案??6??1华珍??6??1初见】</p>

残红败柳燕乱舞，堤岸上、雨未断。芭蕉梧桐相诉苦。昨夜风紧，狂雨横打，枝叶分两处。</p>

臻眉云鬓相见憷，发海倾倾难见路。忆君初时怜楚楚。至今犹记，轻低琼首，风吹衣角露。</p>

唱至最后一句，其微微一笑，又想起静修与柳依之事，唱道：</p>

【浮世绘??6??1徵调】</p>

茂州之景已难再，即墨之情又那堪！</p>

柳绿淮南葬骨处，成仙之事成笑谈。</p>

依依音传天河里，御剑难觅梦离时。</p>

梅花已落谈何惜？且沽一壶紫沙饮。</p>

静塘曦和出鞘时，不知望舒情已定。</p>

修行茫茫人几何？韶华白首一瞬间。</p>

相知相望难相处，藕断思断情难断。</p>

爱以成殇人亦伤，流水可留人难留。</p>

情缘已尽空谈情，初见之时已然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