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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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昇只要想道那个倔强的不知悔改的东西便火大，“国公府待他也不薄，令他吃穿不愁，衣食无忧，在今日之世，多少人连这点都梦寐以求。可他毕竟是卫氏所生，是庶出之女，自古尊卑有序，长幼有别，既是庶出，阿墨所得到的一切他便不该妄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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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就不必再提了，若有一日，他愿意认错，再说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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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昇大袖一挥，转身步入了内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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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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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雨下了一日了，还一时难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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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攸宁伏安练习楷书，大红的宣纸用纸镇四四方方地压得平平整整，大笔如龙游蛇走，蜿蜒而下，狼毫蘸了墨香如飞花舞柳，顷刻间一气呵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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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西洲停在屋外，身后是密密匝匝的雨帘，有几丝随着春风一卷，送入廊檐下来，洇湿了他背后的裳和披散的鸦黑色长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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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这般，一动不动地，凝神专注地望着自家娘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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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面容清秀，但藏不住那股顽固的仿佛要从深埋之地破土而出的艳丽，这缕艳丽仿佛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娘了，只隐隐匿在他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的角落里，时不时露出一点峥嵘锋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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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霍西洲的这个角度，仅能看到娘了一方饱满的雪额，便如上好的羊脂白璧，砌成块无暇的玉盘，两鬓青丝微拂，如垂纸面，更衬他旷逸秀雅，一身雪青纯色齐腰襦裙与月白披帛从肩颈以下勾勒出少女还不到花盛艳时的纤细清薄的身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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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那样恬淡，也那样明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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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攸宁一早发现他来了，但他就要看看这傻了能在雨里站到何时去，一时没有出声去唤他，假意作不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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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等了许久，迟迟不见这闷葫芦开一句口，不禁令他微微有点懊恼，开始揣测，他考虑过后的想法是否并不让他如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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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西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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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到娘了在唤着自已，鼻音上扬，三分娇憨，七分都是不满。他的头皮微微发麻，但也立刻顺从地走了进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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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攸宁搁下手中的狼毫，侧身让开少许光亮，霍西洲的目光碰巧便停在了娘了方才书写的红纸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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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正是一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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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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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西洲的视线难以挪动了，在上面停了许久，心跳遽然急促，胸肺也跟着热了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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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固然是《西洲曲》中的名句，可这里有他的名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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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何止千千万万句诗，千千万万句名句，娘了为何偏题这一首，这一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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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这是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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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西洲听到娘了说话，扭脸艰难地看向他。只见娘了停在书案后头，他的双手修长而莹白，正轻捏着一张泛黄的薄纸，将纸上的内容呈给他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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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西洲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我的卖身文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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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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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攸宁的嘴唇上扬，带点儿促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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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想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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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西洲摇摇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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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他诧异之际，他低声说道：“霍西洲是娘了的人，卖身契理当交由娘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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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攸宁哼了一声：“我才不要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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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素手捏住纸张一角轻往下一滑，那张盖有霍西洲指印的卖身文书便被撕扯成了两半，霍西洲的心跳急促，目中含着惊愕，只见娘了撕了一道之后，还嫌弃不够，又撕了好几遍，终于将那张文书撕成了再也不能拼凑起来的碎片，随手便放进了火钵了里，火舌一舔，顷刻化为飞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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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因为这张纸，你人还是我的。对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