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四章 君子无恙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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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你这么说，我却稍稍安心了些……姑且当你是真的吧。”</p>

他的气息又弱了很多，显然是大限将至。</p>

“没想到让龙素抛弃儒道至理，转而去人间游历……让龙素反抗自己老师，乃至于对抗师兄縯谞的人…”</p>

“我是儒门的人，叫什么……名字……如果不能用儒家的礼仪下葬，那么名字也就不能镌刻在碑文上，也就没有意义了。”</p>

“你姑且叫我束龙吧。”</p>

儒生叹了口气:“还有你说我是儒门……现在可没有儒门了……”</p>

“八脉已分，各自为家，不列门墙，只称儒家谁脉谁宗，不可再称儒门了。”</p>

儒生挪开了身子，后面破碎的神像里，躺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p>

程知远把孩子接走，而儒生得气息一下子就衰弱下去。</p>

心愿一旦了却，那么维系浑身力量的一口先天之气，也就差不多要散了。</p>

“我们萍水相逢，夫子也不欠谁的，但我仍旧希望，你能保护这个孩子，世上没有谁是该死的，孩子是一个希望……”</p>

“能在这个年代辗转四次，依旧活着，本身就是奇迹……”</p>

儒生闭目，喃喃吐出最后的话语，同时以双手，正衣冠。</p>

“儒家八性，所以杀生成仁，舍身取义，安心在平，立身在正，静心得意……”</p>

他的话没有说完，正衣冠的手便落了下去。</p>

气息流转，复又散去。</p>

但是下一刻，他的尸身消失，从那些饿极了的流民眼中，就这么化为云烟散去！</p>

程知远踏出庙宇。</p>

此时此刻，儒生的尸体应该已经跨越很远很远的山与水，回到了天尽头的白鹿宫。</p>

“山不向我走来，我便向山走去，朝游北海，暮栖苍梧，御六气之变，乘风于天地之间。”</p>

孩子被程知远灌以自己的精气神明，于是程知远可以感觉到孩子那虚弱的状态，正在逐渐平稳下来。</p>

“儒家八性，我还没有听完，你也没有说完，就这么结束了吗？”</p>

“那还真是可惜啊。”</p>

程知远想要看一看人间，但是现在的人间，已经只剩下一个乱字。</p>

不过，还不够乱。</p>

真正的大乱，很快就要来了。</p>

程知远看向远方。</p>

那一步踏出去，群山诸海都向着程知远走来。</p>

…………</p>

龙素在这五年间，走过了很多地方。</p>

从赵国到魏国，从魏国到秦国。</p>

但是至少有两年，她都在楚国境内行走。</p>

她自己知道为什么，但又像是鬼使神差，有的时候会心情低落，浑浑噩噩。</p>

时光会把一些瑕疵剔除，留下美好的故事。</p>

而这五年间，武王钺也没有再说过一次话，就像是沉睡了一样。</p>

她去了庐山，庐山依旧高大，得到了剑宗们的许可，她没有走试炼的道路，而是直接登上了庐山顶。</p>

当时龙素还遇到了一个人，他叫做孟破。</p>

“你找人？那个人早就死了吧，对我来说，其实是好事情。”</p>

孟破的气息阴沉，显得有些不对劲，龙素和他交谈了一会，孟破说，是程知远间接让他失去了在云梦宫修行的机会。</p>

因为北郭先生认为他不适合在云梦宫修行，并且把他丢到了庐山，这本身氏好事情，但是孟破却觉得，这是一种羞辱。</p>

因为他这样就不算凭自己本事进的庐山了。</p>

他认为源头是三宫合并，并且直白的告诉龙素，他和程知远有过节。</p>

龙素失笑。</p>

“我总是能遇到和他有关的人。”</p>

后来，龙素离开庐山，离开楚国。</p>

如今回来了，来了韩国。</p>

但是秦伐韩，将韩国拦腰斩断，白起连下四地，兵锋正盛。</p>

龙素曾经拒绝了赵国的挽留，并且完成了最后的教习之后，就离开了赵国。</p>

倒是荆轲曾经在她走之前，和她喝了点送行酒，鲁仲连亦是一样。</p>

好歹是租过一间屋子的老朋友，虽然荆轲的房子和猪圈一样，但是遇到就是缘分。</p>

赵国留下了很多种子，龙素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不是对的，周游列国的目的，也不仅仅是重走仲尼走过的路。</p>

因为现在已经不是春秋，而是战国。</p>

但是龙素依旧教了很多人关于礼的知识。</p>

礼不单单是一部分礼仪。</p>

同样也是一种道德。</p>

天下不能以礼，以德治国，但至少，不能没有礼与德。</p>

礼是德，也是一种无形的，是自我约束的法。</p>

零零寥落的韩国故土，民众已经没有剩下多少，龙素在山野，在破败的村子里帮人治伤，而又在村口已经被斩断的，刺柏树桩前讲述她所会的道理。</p>

刺柏树，这是很多圣人讲道时喜欢挑选的地方。</p>

所以，很多诸子百家，六十圣门的弟子们，也很喜欢在这里讲道。</p>

他们喜欢的，是圣人讲道时那种伟大感。</p>

所以他们讲得都是微言大义，讲得都是引经据典的古来之事。</p>

但龙素和大家讲的，则是如何治伤，如何治病……</p>

她说的都是生活琐事，微言大义不讲，礼与道德，夹杂在这些琐事之中。</p>

譬如要互相帮助，这样才能活下去。</p>

譬如要同心协力……</p>

她很累，而破败的村子，再她的帮助下，逐渐恢复生机。</p>

“女君子，可立圣人位……”</p>

有人要给她立生牌，龙素吓了一跳，不敢接受，连忙推脱。</p>

而村子里的，活下来的人们，有几个年轻人，看着她，眼神中混杂着憧憬。</p>

但也仅仅是憧憬罢了。</p>

士与野人，是两个不同的阶级，想要与士站在一起，那么至少要成为国人。</p>

龙素说着说着，忽然声音渐渐小了下来。</p>

因为她抬头，看到了不远处站着一个人。</p>

那是让她寻找了很久的人。</p>

她的声音从小变得大，随后有些沙哑，逐渐哽咽。</p>

等到村民们发现不对劲，逐渐散去，并且以或了然，或失望的情绪离开后，程知远走到了龙素面前。</p>

“君子无恙否？”</p>

龙素已是泣不成声。</p>

但她走到程知远身前，忽然神情恍惚，因为当年，程知远没有她高。</p>

现在她要稍稍踮脚了。</p>

龙素望向程知远，却是第一句话让程知远哭笑不得。</p>

不过依旧言简意赅。</p>

“这孩子，是谁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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