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往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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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锦绣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手指，忽然发现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眷恋，她在意的东西一件一件都被毁掉了，活着也就没了什么盼头。</p>

只是可惜了她这美好年华，她不过才十九岁而已，风华正茂，心底却苍凉如老妇，半分美好颜色也不剩了。</p>

她整个下午都坐在窗前，静静看着院子里的梅树，想起四年前嫁给他，他为她移植了满院子的梅树。</p>

梅之傲骨一直是她所钟爱的。入冬后，每隔一日就要折一次梅，插在永乐白釉颈瓶中，就连卧房里都要有好几株。</p>

那时候一下雪，他就看着她不许折梅，说是树枝子上都是雪，怕她滑下来摔了。有一次大雪，小厮折回来的梅花没有一枝她满意的，求了他许久，才让她去折。他怕她摔了，带了好多人在下面望着她，自己也神经兮兮的。</p>

“这枝好不好看？”她笑嘻嘻地问。</p>

他应付：“都好看，都好看，你快下来，要是给母亲的丫头看见，又要告你的状。”</p>

“你觉得都好，那我就都给你折下来，选几株好的放在书房里，这香味很是宜人呢。”</p>

“好好好，姑奶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赶快折了下来。”</p>

那时候，她多幸福，是啊，多幸福。</p>

宗玄奕回来就看见她呆呆看着窗外，眼睛略有浮肿，知道她还在为纳兰府的事伤心，也知道她在怨他。他不知自己能对她说些什么，最终神色平静的去了书房。</p>

入夜，他拿着寝衣，对她说：“锦儿，寝衣开线了，你帮我缝一缝。”</p>

她不说话，接过寝衣就着烛火一针一线的缝制，很温顺的模样。她瘦了很多，下巴尖尖的，他蓦地心一疼，针刺一般。</p>

“缝好了。”她递给他，看他接过去放在手中摩挲，又道：“我的针线还是没有长进，这衣服已经很旧了，明日让人给你缝制两件新的吧！”</p>

他不看她，平静地回：“不必了，这两件寝衣我穿习惯了。”</p>

她上床面朝里躺下，泪湿耳侧。寝衣是婚后她亲手为他做的，面料最好，针脚却很大，这些年他一直穿着。他会演戏，明明最绝情却偏偏能扮出情深的模样，她终究是个俗人，轻易被蒙蔽了这些年。</p>

那晚，同床，却相距甚远，衣角都不曾沾染到对方。她没有睡意，他亦然。半夜，听到细微声响，她知道他正俯着身子看她。</p>

然后，他的指轻轻抚过她眉眼，一如新婚那天的温柔，清浅的吻印在她的额头上，他说：“我要怎样才能让你快乐？”</p>

许久后，是他低低的叹息声，然后他起身去了外面。她突然想到，他们彼此陪伴，一起走过了许多岁月。也许，从相遇起就是错的，可命运在翻覆着每个人的历程，给了她和他缘份。</p>

缘分，真是讽刺的东西。</p>

进宫那天，马车等在门口，他一如往常动作体贴地扶她上车，她却不打算就这样上去，而是很仔细的替他整理衣襟。</p>

“上车，下人们在看。”他声音温和。</p>

她摇了摇头，没头没脑的说了句：“你穿这身朝服真好看。”</p>

是的，真好看，象征身份地位的绯红色，腰间花纹繁复的革带，每一处都很大气，很高贵，很摄人。</p>

“今天怎么有心思研究我穿什么？”</p>

她仰起脸，望向这个比她高大很多的男人，五官生得绝佳，明明是冷漠狠戾的性子，外表看起来却温润如玉。压下心里淡淡地不适，应付：“这几年你朝服换得太快，我都记不清了。”</p>

不是朝服换得太快，而是她每天晨起已经不再伺候他穿衣了。他微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的，伸手替她重新系了斗篷带子：“上车，别误了时辰。”</p>

一路上相对安静，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纳兰锦绣发现自己真的像是块木头，明知去奔的是死亡，依然可以安之若素。</p>

太后自先帝去世后就开始吃斋念佛，不问世事。所以，进宫以后女眷都要先去拜见皇后。纳兰锦绣不知道那枚箭会在什么时候射向自己，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机会向他交代遗言。</p>

“九哥……”她看着他要离去，低低地唤他。</p>

宗玄奕一怔，自纳兰家出事后，她就什么都不称呼他，或是随别人叫他九爷。他不悦，她便说今时不同往日，你的身份已经由不得我想怎么称呼了。他心里清楚，她是记恨了他，再也不肯这样唤他，如今让他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他故作平静地说：“怎么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