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封长津（六）：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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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强行抑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我悄悄低头一看，那几乎已经被我忘却的时钟形印记，竟然又出现在了我的掌心！</p>

老将军慢慢放下茶杯，一本正经的看着我：“这是汪精政上将的第三条腿！”</p>

我在心中一颤，汪精政！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儿时，听我爷爷提起来过，但现在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因为他的存在感实在是太低了！</p>

“怎么？不知道他是谁吗？”老将军目光透着寒意，好像早就看破了我的心思一样。</p>

我拼命在脑海搜索着这个名字的源头，忽然，我灵光一闪！我的祖爷爷，好像就叫做汪精政！</p>

我小心翼翼的搬了把椅子，坐在老将军的身前：“这是我祖爷爷的拐杖！”</p>

老将军满意的点了点头：“是啊，一晃都快过去一个世纪了，可这支拐杖还是那么气吞山河！”</p>

“您的随从呢，怎么没跟来？”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回家时的状况，别说车了，就连一个多余的人都没有。</p>

“寻见老友，还需要护卫吗？”他笑眯眯的看了看我，指了指楼上，“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那么美丽动人啊。”</p>

我想了想李离的身份，又想了想那天在朦胧之中，看到的诡异景象：“我们相识不过一天，您就带来了这么厚重的大礼，我该怎么感谢你呢？”</p>

“这好办。”老将军的目光，看向我数月前挂在门口的那副《牧童放牛图》，“那幅画，算是我的旧识了，你开个价吧。”</p>

“哦？”我不解的看了看那幅画，它挂在店门的侧面儿已经有些时日了，我甚至都遗忘了它的存在，“您知道这画的来历？我这儿从古到今什么年岁的物件儿都有，您别是上了年纪，看走了眼。回头再诬告我一个蒙骗老人，我不就得不偿失了吗？”</p>

老将军端起茶杯，稍稍抿了一口：“这幅画，出自民国十八年，源自一位衰落皇室之手。此画论画工，论意境，论色泽，自然比不上大家之手。但它唯独有一样特别之处！”</p>

“什么？”听了老将军的一番见教，我对这幅画的渊源竟不知不觉的萌生起好奇之意。</p>

“你看到那头目光炯炯有神的老水牛了吗？”老将军放下茶杯，神色忽然凝重了许多，“你仔细看看！”</p>

我往亮光处瞥了瞥，将眼睛眯成一条缝隙。只见那水牛的眼下竟湿润了不少，活像刚流过眼泪！</p>

“最近湿气太重，受潮了？”</p>

“不！”老将军瞪大了眼睛看向我，“牛是一种非常具有灵性的动物，只有在生离死别的时候，才会流下一行眼泪。这幅画，就是以垂死老牛的眼泪，混着劣质颜料，绘制而成！”</p>

我越听越入神，不敢轻易打断。</p>

老将军见我聚精会神，便继续说：“古有传闻，人只要滴上牛的眼泪，就能看见鬼。而这幅画本身就是由牛泪制成，因此，这画上老牛，见人默不作声，遇鬼则坦然落泪！”</p>

“啊？”我不可思议的看着老将军，“您怕是在跟我开玩笑吧？若真如你所说，它遇鬼落泪，这画挂在我这儿数月，纹丝不动，唯独您老来此，它却悄然流泪。难不成，您不是......？”</p>

“哼哼~”老将军似乎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垂着头笑了笑，“后生，你猜猜我高龄几许呀？”</p>

“八十多岁？”</p>

“呵呵！”老将军清了清嗓子，“再过上二年，老夫就整好一百岁了！”</p>

“啊？！”我震惊的张大了嘴巴，“您老人家都九十多岁了？！”</p>

他点了点头：“也许，你们家老人从没跟你提起过，其实，我从十几岁的时候，就在你祖爷爷的手下做事！”</p>

我震惊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想不到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家，竟与我有这么深的渊源！</p>

“像我这种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东西，身边自然不缺黑白无常，只要我一死，它们也好带着我下地府交差！”老将军说完，便自嘲似的哈哈大笑。</p>

我连忙起身，摘下那幅画：“老将军，您本是前辈。咱们之间，不谈钱。既然您需要，我就将此画送给您了。”</p>

“旧情归旧情，咱们之间无需过多的交集，而且用不了几年，我也就该迈进棺材了。”老将军接过画，神情突发伤感，“不要让我死了，还要托着阳间债啊！”</p>

老将军从身上摸索出了一张支票，淡淡的放在沙发上，甚至没打算听我的客套。</p>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对于这样的老人来说，钱已经是一种无用的数字，而不是生命的所有了。</p>

我坐回椅子上：“能容我多问一句吗？”</p>

老将军点点头。</p>

“请问，既然这幅画的来历、用途，都不是十分的光彩，那您为什么想要这个东西呢？”</p>

“因为害怕呀。”老将军淡淡的微笑，“最近，我老听着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可找了半天，也看不见一个人影。我怕不是什么冤魂小鬼，来寻替身了吧！”</p>

“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能有什么放不下的呀！既然手里有钱，那就吃好喝好，安度晚年！不要疑神疑鬼，瞎操个心！”我简单的客套了几句，也算是我这儿重孙辈儿该说的吧。</p>

“我老是梦见我弟弟，梦见他浑身是血的站在我面前，不断的对我喊着‘哥哥，哥哥，你怎么这么狠心’！”老将军越说越离奇，越说越入迷，“我自知对不起他，是他的冤魂，来向我索命了吧......”</p>

“您千万不要胡思乱想！您弟弟是什么人，那是党国栋梁，忠义礼孝样样皆备！他孝顺您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害你呢！”</p>

老将军的脸色渐渐好转，他缓缓的抓住了我的手：“汪家后生，你可真像你祖爷爷呀！要是我也有个孙子该多好呀！”</p>

“哎，哎！那以后我就是您孙子！”我连忙握住老人家的手，“咱们大陆、台湾本是一家，只要您健健康康，我一定帮您排忧解难！”</p>

“好，好！”老将军抚摸着我的手，神情渐渐得以平静。</p>

我与老将军闲聊了许久，可我再三询问，他也不愿告诉我，他的姓名。半个世纪前，蒋中正失去大陆，带领国民党残军退守台湾，随行国军抱着一年备战，两年反攻的决心，等了一年又一年，直到头发白了，眼睛花了，蒋委员长走了，也没能等到再次踏上乡土的那一天。</p>

一九九五年，本着“九二共识”的政治基础，反台独、海峡两岸同属一个中国。大陆与台湾和平发展，怀着乡愁的花甲老人，终于尝到了故土的柿子，望见了儿时那袅袅升起的炊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