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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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为何偏偏晚回来这一天。</p>

只不过一日时间，应是耽搁不了什么。</p>

小姐昨日没了。</p>

小姐已经死了。</p>

死了。</p>

从金陵出发时简玉儿的劝说，自己迟疑片刻后的应允，颜一鸣已经离开的噩耗，一遍又一遍，一声又一声的萦绕在耳边。</p>

躲不开，逃不掉，挥之不去。</p>

他依旧清晰记得临走前颜一鸣眉舒目展的模样，记得她披着斗篷站在风雪中送他离开时的情景，他大声唤她等他回来，江逸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手，但是却在顷刻间，所有的一切都成了碎片，骤然出现在眼前的只有一口黑漆漆的棺木。</p>

以及一遍又一遍的魔咒。</p>

死了，死了！</p>

已经死了。</p>

惊出一身冷汗，江逸骤然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睁眼后才发现是一场梦正要松口气，却再次对上丫鬟鬓间的白色小花。</p>

江逸隐在被中的手不受控制的哆嗦了起来，但是依旧面带微笑，他声音轻柔而又温和，就像在平常不过的问她，“鬓间为何要戴白花……”</p>

“少爷”，音儿道，“小姐已经走了，您忘了吗？”</p>

“住口！”江逸暴喝一声，脸色煞白胸口剧烈的起伏，“她说了会等我回来，你说什么胡话！”</p>

音儿从未见江逸如此失态过，吓得后退一步，身子抖成一团忍不住的哭道，“小姐真的已经走了，她病的很重，每日连汤药都喝不进去，大夫说她多一天坚持就是多一天煎熬，小姐她真的想等您回来……”</p>

她真的倾尽全力等他回来，她每日忍受着病痛又坚持了这么多时日，她说就算临死也想再见他一面。</p>

可是天意弄人，他终于回来了，而她却在前一天，永远的离开了。</p>

就差一天。</p>

可是他分明，可以再早一天。</p>

他分明，还能见到她最后一面。</p>

他早该与当日同她说的一般快马加鞭，可是偏偏晚了这一天。</p>

江逸浑身抖作一团，就连呼吸都在绝望的颤抖，紧紧握住的双手上青筋毕露，这位本该风光无限的新科状元跪在床榻上放声痛哭，喉咙中的嘶吼触目恸心。</p>

音儿从未见江逸落过一滴泪，但是现在的江逸，就像被斩断了所有希望的可怜人。</p>

再抬头间，那双漂亮的眼睛已经再无生气，顷刻间，像是被抽掉了生命。</p>

府上众人听说江逸终于醒来，江老爷亲自带人来探望，江老爷强忍悲伤唤了他一声，江逸却像什么也没有听见，越过众人，沉重又呆滞的脚步缓缓踏出了这里。</p>

一会儿小丫鬟抽泣着小声道，“小少爷往灵堂去了。”</p>

众人默然，江老爷他远远看着像是笼了一层死气的江逸越走越远，顷刻间泪如雨下。</p>

颜一鸣昨日去世，她的棺椁如今就在江府的灵堂里。</p>

两排森白的白烛上跳动着明灭可见的烛火，漆黑的棺木与漫天的雪白对比之下，愈发让人胆寒，众人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进那棺木，看他掀开棺木。</p>

没有人拦他。</p>

一切不合规矩，都因为江逸麻木的神情而让人不忍计较。</p>

棺木缓缓拉开的声音沉闷而又悲凉，那熟悉的容颜一寸一寸地再次暴露在眼前，她静静的躺在漆黑的棺木中，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就像睡着了一般。</p>

“醒一醒啊”，江逸颤抖的手缓缓摸向她的脸颊，“我回来了。”</p>

我回来了，阿鸣，你醒一醒啊。</p>

“你看看我……”</p>

“你是不是恼我耽搁了一日，所以不愿见我……”</p>

“阿鸣是我错了，你睁眼看看我……”</p>

江逸一声更比一声绝望，可是棺内那人始终一无动静，她闭着双眼未曾开口，就连睫毛也丝毫没有颤动分毫。</p>

站在远处的江夫人捂着眼睛恸哭离开，就连平日里不喜颜一鸣的江老太太也是怔怔的抹了把眼泪。</p>

我这老糊涂还在呢，你怎么就能先走呢。</p>

江逸终于再也没了支撑自己站起来的力量，手掌沿着棺木缓缓滑落，最后重重的跪倒在棺前，膝盖砸在石板上留下沉闷残忍的声响。</p>

有人死了。</p>

而有人的心，从此也死了。</p>

没有人能想得到这场变故，所有人都以为这么些年以来，颜一鸣始终未曾发过一次大病，定是再无大碍，就连江逸也是这么认为。</p>

所以他走的安心，就连回来时也是安着一颗心。</p>

此八字气浊神枯，为短寿之命。</p>

当日只为了夺回她的一句假话，如今却像一个诅咒，重重的钉在了她的身上，也钉在了他的心上。</p>

江逸浑浑噩噩时曾想，若是真有报应为何不报在自己身上，可是如今也已经晚了。</p>

这些念头来的太晚。</p>

他回来的太晚。</p>

这一天，成了江逸心头永远也消逝不去的伤口，江逸日日梦见颜一鸣强忍疼痛只为再见他一眼，而那时的自己却应了简玉儿的要求，只汇报她的幼年之恩。</p>

他报了恩，却酿成了此生最大的遗憾。</p>

每每夜半惊醒，无尽的悔恨铺天盖地的袭来，分明是已经渐暖的春天，却比第一次来到江府时那个夜晚，还要冷得彻骨。</p>

再也不会有人，半夜为他添衣盖被，点火取暖。</p>

眼泪再次无声落下，江逸将自己卷成一团，却依旧感觉不到半丝暖意。</p>

那是江逸最无法忘却的一年的一个春天，那年他金榜题名，那个春天，他失去了最爱的人。</p>

欢欢喜喜的来，却凄凄凉凉的走。</p>

所有人都发现，当日意气风发的状元郎，再回过一趟故居后，便再无当日的生气，他的衣袖上缠上了一道黑色的布条。</p>

后来有人知道，年纪轻轻的状元郎原来已有婚配，可是妻子却早早去世。</p>

又有人见他年轻有为，依旧想招他为婿，却被凉凉拒绝说他已有妻室。</p>

简玉儿听到外边的议论声，心头不由难过，等找到江逸想与他说声节哀，可那之前俊逸温柔的少年郎，此刻看她已经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