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静瑶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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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餐已近九点，陆景程喝了不少酒，略略显出醉态来，陆景鹏和叶慎酒量好些，并不见什么失常之举。商煜城与陆家兄弟比邻而居，便恰好由司机一道送回家，叶慎则颇具君子风度地提出送贾雯心一程，两人一道告辞离开。</p>

回到家，商煜城换了衣裳，悄悄从后门出来，叫了黄包车便往与舒强约好的茶馆赶去。</p>

一进包厢，早已等候多时的舒强站起身来，等商煜城坐下，又亲手替她倒了茶，才坐下道，“商小姐这样着急找我，可是有什么发现？”</p>

商煜城略一点头，道，“我今日在陆家见到一个人，是陆家大少奶奶赵一霖陪嫁的商行里的管事，我听见他提到了陆景鹏和吴红的事。”商煜城喝了口茶，继续道，“我想他应该就是那个跟着陆景鹏的人。”</p>

“哦？”舒强有些意外，“陆家大少奶奶派去的人？”</p>

商煜城点点头。</p>

“想必是这位少奶奶对丈夫起了疑心，才叫人悄悄跟着。”舒强略一思索，“商小姐的意思是叫我想法子提点提点这个人，好将这个吴红彻底捅出来？”</p>

商煜城微微点头，“根据时间推算，这个吴红跟了陆景鹏五年，那她会不会对当年的事有所了解？而且她表面上是导致陆景鹏和叶慎闹翻的关键人物，这会不会只是个幌子——而他们两人真正的矛盾始于当时苏静瑶的事，甚至于，叶慎就是那另一个施暴者？”</p>

舒强一边听着，一边点头，“我与商小姐想得一样，无论如何也要在吴红身上打开缺口。既然吴红和陆景鹏在一起五年而相安无事，那很可能他们之间有稳固的利益关系，想要打破这层关系，只能靠那位少奶奶了。”</p>

“没错，我就是这样想的。”商煜城简短地说了一句。</p>

“我明白了。”舒强道，“商小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p>

商煜城颇为满意地淡淡一笑，顿了顿又道，“孩子的事，查得怎么样了？”</p>

“有点线索，不过还不能确定孩子的去向。”舒强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张陈旧泛黄的照片，“苏小姐的奶妈赵氏有一个孀居的姐姐，夫家姓陈，根据我调查到的线索，这位陈老太曾在五年前收养了一个男婴。”</p>

舒强把照片递给商煜城，“这个男婴，很可能就是苏小姐的亲生儿子。”</p>

商煜城顿了顿，才慢慢从舒强手中接过那张照片。</p>

照片上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怀里抱着一个大约两三岁，胖乎乎圆滚滚的孩子，那个孩子不知为了什么，微微皱着小眉头，露出小大人一般不高兴的神色。</p>

商煜城看着照片，静静地凝视半晌，伸手默默地抚摸那孩子小小的脸。</p>

这熟悉的眉眼，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商煜城仔细望着照片，眼神迷离，疑惑地想着。</p>

“苏小姐与苏太太离开上海不久，奶妈就因病过世。两年前陈老太也没了，根据陈老太街坊所说，她在临终前把家里的宅子还有这个孩子托付给一个远房表侄。她去世以后，那个人卖了宅子，带着这个孩子离开了嘉兴，至于去了哪里，暂时还没有打听到。”</p>

舒强耐心而详细地解释着，商煜城却似乎没有听见一般，呆呆地看着照片中那个小小的人儿。</p>

舒强犹豫一下，转而又用安慰的口气道，“虽然暂时还没有消息，但是根据陈老太的邻居所说的，陈老太这位远方表侄带着一口明显的苏北口音，我们从陈老太和奶妈赵氏的亲戚里顺藤摸瓜地找，总能找得到才是。”</p>

商煜城点点头，“舒先生多费心了。”</p>

回到家，疲惫的商煜城洗了澡便早早上了床，可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只好起身到厨房热了杯牛奶，端到床前喝了些。</p>

商煜城随手将杯子放到床头柜上，喝得半空的杯子撞倒了床头柜上的相框。</p>

商煜城抬手扶起相框，看着相片上的自己，不由呆了一呆，忍不住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脸，露出一丝苦笑。</p>

不过两三年的光景，却仿佛自出生起那样漫长，好像自己由来就是这样一副容貌，而渐渐想不起当年苏静瑶的模样。</p>

今日那陈老太的相片上，那个孩子稚嫩的模样那样熟悉，直到此时，商煜城才终于想到，那就是苏静瑶的眉眼啊，是自己已经逐渐忘记的自己的模样。</p>

商煜城轻轻闭上眼，眼角泪光莹然。</p>

慢慢流出的眼泪浸红了商煜城的眼眶，眼尾处一道几乎微不可见的疤痕渐渐明显起来。</p>

这是一场车祸留下的痕迹，她失去了母亲，留下的，唯有母亲生命最后一刻关于孩子的寥寥几语。而正是那寥寥几语，才让她有了勇气，即便是变成另一个人另一副容貌，她终于还是有了勇气回到这里，寻找这个世上最后的亲人，还有仅存的正义。</p>

清明的月光照进房间，不知什么时候，她终于睡了过去。</p>

陆景程和叶慎的关系莫名其妙地亲近了起来，常常一道出去喝酒谈天，商煜城与叶慎见面的机会也多了许多。大约是为了平衡，商煜城在场的时候贾雯心也会在，一来二去，商煜城就看出了贾雯心对叶慎的情意，而叶慎却并未将心思放在贾雯心的心上，不管出现在哪里，身边总少不了红颜知己的身影。商煜城看了几次便觉得不忍心，只是劝又劝不得，心中对叶慎的印象更差了些。</p>

家具店顺利开业了，听说是汇金集团小少爷的产业，上海商界齐齐派出了二世祖、小开党来捧场，算得上开门红了。陆景程信心足了许多，对生意也更加热心，与商煜城约会的时间就少了许多。</p>

尽管空余时间多了不少，但商煜城让吴红曝光的计划却一直迟滞不前，这怪不得舒强，陆景鹏的确是个谨慎的人，出入吴红住宅的时间都不会太长，也从不会带着吴红到任何公共场合去，很难找到他们关系紧密的证据。</p>

“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既然找不到证据，只好制造一点证据出来了。”商煜城举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p>

旁边的舒强叫了服务生添了杯酒，等他走开，才低声问道，“你的意思是？”</p>

“我记得陆太太曾经说过，赵一霖是一个再贤惠不过的媳妇，丈夫的内外衣裳都是她亲自打理的。”商煜城扭头看着舒强，“既然赵一霖已经有所怀疑，那就再添一把火试一试吧。我想赵一霖再贤惠，也不会到能容忍自己丈夫身上带着其他女人的脂粉的地步。你找个靠得住的女人，趁机在陆景鹏的衬衫上留个脂粉印或者口红印，激一激赵一霖。”</p>

舒强点点头，“我明白了。”</p>

商煜城笑了笑，“叶慎搭上了美国人，陆景鹏就引导着陆景程接近叶慎，想要搭叶氏船运公司的东风。如果叶慎要来，他也八成会来的。你准备一下，明晚，艾利餐厅见。”</p>

舒强应了一声，举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将酒钱放在桌上，转身利落地离开了。</p>

商煜城安安静静地坐了片刻，也买了单离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