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云台奏对清吏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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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治二十一年七月某日，紫禁城。</p>

巳牌时分，在乾清宫重帷深幕的寝宫中酣然高卧的弘治皇帝朱祐樘迷迷糊糊醒来。</p>

自从六年前开始习练太极拳后，弘治皇帝基本上每天这个时间都会按时醒来，不管头天晚上忙到多晚，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身体也越来越好，这让他有了更多的精力考虑国家的大事。</p>

在贴身小太监的服侍下盥洗完毕，弘治皇帝脱下杏黄色的湖绸睡袍，换上一件淡紫色夹绸衬底的五爪金龙闲居吉服，系好一条白若截肪色泽如酥的玉带，这才踱出寝宫，来到阳光灿烂的庭院，摆了一个太极起手式开始练功。</p>

练习半个时辰后，朱祐樘停止了锻炼，他回到寝室，换下练功的衣服，收拾了一番，刚要吩咐传膳，忽见杜甫急匆匆进来跪下。</p>

“什么事？”弘治皇帝问。</p>

“回皇上，奴才该死，没看好太子，太子昨夜偷偷翻墙溜出宫，带着东宫六率的一队骑兵，出了西门。听说是去草原了。”杜甫哭丧着脸，伏在地上不敢抬头。</p>

弘治皇帝惊愣地盯着他，问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怎么现在才来报告？”</p>

“太子半夜爬墙出了宫，拿着一份密旨去了南城军营，连夜调集军马就走了，直到早晨才有人前来报告。奴才也是刚刚才知道。”</p>

“啊？他哪里来的密旨！”弘治皇帝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问道，“究竟怎么回事？”</p>

杜甫战战兢兢的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捧给皇上。又把事情经过大致述说一遍，原来昨天半夜朱厚照偷偷爬出宫墙去了南城外的军营，带着伪造的皇帝圣旨，点了一队骑兵去了草原。</p>

听完杜甫奏报，又看了朱厚照的书信，上面只有潦草的“父皇，听说瓦剌不太安份，孩儿奉旨去草原巡边，替君父分忧”短短一行字。把朱祐樘气的火冒三丈。</p>

“这混小子，胆大包天，竟敢伪造圣旨！反了，简直反了！”</p>

看完书信，弘治皇帝怒不可遏，一巴掌拍在几案上。挺身离开座榻，本来锻炼后红润脸颊顿时变成了猪肝色。</p>

一直候在门外的王玉见得此景，生怕弘治皇帝把事情闹大，传出去引来麻烦。连忙跑进来跪下奏道：“请万岁爷息怒。”</p>

弘治皇帝怒火攻心，哪能一下子“息”得下来？他兀自吼道：“戚景通呢？他人在哪里？”</p>

杜甫答道：“他人在宫外请罪，一大早，他就跑到皇极门外，奴才这才知道太子走了，戚指挥给皇上递了一个折子。”</p>

“折子呢？拿来！”</p>

“在。”杜甫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份奏折，双手呈上，弘治皇帝却不去接，一屁股又坐回到座榻上，气咻咻说道：“念。”</p>

“是！”</p>

杜甫打开奏折，磕磕巴巴地念起来：”仰惟吾皇陛下，臣戚景通诚惶诚恐伏奏：昨日臣值守军营，亥时太子殿下忽至，言瓦剌犯边，殿下持密旨调六率龙骑一营出京，巡视边防。臣虽心中疑惑，但……”</p>

“算了，不要念了。这家伙沾了毛比猴都精，怎么可能看不出其中的猫腻，哼，一个个还敢在朕的面前装糊涂，其心可诛！罢了，太子志在四方，喜欢驰骋疆场，朕就随他去吧。</p>

王玉，你再拟一道圣旨，加盖御玺交与戚景通，让他多带点人马尽快追上太子，一定要保护太子的安全。太子要是出了问题，他就不要活着回来了！”</p>

“是！皇上，奴才这就办。”王玉连忙答应。</p>

“行了，杜伴伴，你起来吧，这事也怪不得你。”弘治皇帝冲下面还跪着的杜甫挥挥手。</p>

“谢皇上！”</p>

杜甫如释重负地放下折子，他两手伏地，替跪麻了的双膝撑撑力，抬头看了看在座榻上半坐半躺的弘治皇帝，只见他闭着眼睛，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p>

“杜伴伴，有卫王消息了吗？”弘治皇帝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仍是闭着眼睛问道。</p>

“没有新的消息。”杜甫伸着颈子，犹豫了一下说道，“卫王灭了满剌加王国后，六月中旬继续西行，恐怕已经到了天竺。”</p>

朱祐樘并不答话。趁这空儿，刚刚处理好圣旨的王玉又回到乾清宫，他上前小心奏道：“万岁爷，早膳已备好。”</p>

“送上。”</p>

“传膳……”随着王玉一声吆喝，早有两个御膳房的小火者抬了一桌饮食进来，在座榻之前摆好。王玉上前扶起弘治皇帝。</p>

看到面前一应打开的热气腾腾的食盒，心中郁闷的弘治皇帝胃口全无，扫了一眼桌面，他伸手指了指盛着燕窝红枣粥的瓷钵，王玉会意给他添了一小碗。</p>

弘治皇帝一边喝粥，一边对杜甫说：“你去传旨，着李东阳到文华殿候见。”</p>

“是！皇上。”</p>

杜甫躬身领命而去。</p>

……</p>

七月十九日，天将亮，太子率张永、苏进、赵林、佛保四名大小太监，以及从东宫六率挑选出来的十名武官和一个龙骑兵千总部马不停蹄，经过一夜的奔波，已经到了蓟县郊外。</p>

随着草原贸易的日渐繁荣，再加上官府不断的投入和修缮，通往蓟镇现在是一条又直又宽的官道，很多路段甚至都铺上了水泥路面。只听得马蹄声声，六百骑轰隆隆西行去。</p>

前面是两名锦衣卫官开道，然后便是太子，其余军官跟在太子后面。一路上朱厚照兴致勃勃，话语也比平常多。太子要跟谁说话，谁便纵马靠近太子，隔着半个马身，向太子回话。</p>

由于路宽，后面将近十人，分两排而行，进退有序，不会乱了阵脚。经过一夜的奔波，朱厚照依然精神奕奕，显得十分兴奋。</p>

过了蓟县，路就变得窄了，这段路还没有加宽。只能并排走两三匹马。仿佛闻到了草原的气息，太子这时候的话却多了起来，一会儿唤这个，一会儿唤那个，这样一来，队阵就有些混乱。</p>

这时候张永请示太子：“太子殿下，前面十几里有个马场，这马儿跑了一夜，人困马乏，咱们是不是在那里休整一下？”</p>

朱厚照看了一眼有些喘息的马匹，点点头说道：“嗯，张伴伴，你说的对，是该歇歇了，要不然这马都快废了。咱们就到那里扎营。休息几个时辰再赶路。”</p>

太子最好的交谈伙伴，一是苏进，一是赵林。朱厚照喜欢苏进的灵巧，也喜欢赵林的憨直。但碍于身份，紧随在太子身后的位置让给了张永，苏进和赵林又随在张永后面。</p>

太子唤两人中的一个，张永就要往边上闪一闪，比起一般的起码行路，多了几分劳累。</p>

“苏老儿，”太子想起了一个有趣的话题，大声召唤苏进，生怕不马上说，转眼会忘掉。</p>

苏进纵马超过张永，应道：“奴才在。”</p>

“苏老儿，你心中慌不慌？”太子问他。</p>

“奴才为什么要心中发慌？”苏进不解。</p>

“你心中不慌，我心中可慌。”太子调侃道。“咱们偷偷溜出京城，你说，我父皇会不会把我们追回去？然后把张永的脑袋砍了。”</p>

见太子回了头眨眼，苏进知是说笑，便回头向张永问道：“张公公，你听到了吗，太子爷担心你会被皇帝砍掉脑袋。”</p>

不用他转述，张永已经听到了太子的话。他说：“呵呵，咱是殿下身边的武太监，保护太子爷是咱的职责，太子去哪里，咱家就得去哪里，只要太子爷安全，皇上要是砍我的脑袋，咱也认了！”</p>

这马屁拍的朱厚照眉开眼笑，忽然他又想起来一件事。便问：“苏老儿，你是管财的，咱们带出来的银子多不多？”</p>

苏进说：“太子爷走得匆忙，奴才没敢向内库要，只把卫王年初送来的一万两银子带上，几百人上路，还真不够花。”</p>

“不要紧，银子用光了，咱们就去吃大户，先去别失八里，嘿嘿，我那两个舅舅听说发了大财，去敲敲他的竹杠，都够我等回到京城了。”朱厚照狡黠地笑道。</p>

“爷，那感情好，可寿宁侯毕竟是爷的舅舅，如果敲不到竹杠，还有一个办法。听说寿宁侯养了不少牛羊，实在银子不够用了，太子爷就让奴才带着一队骑兵假扮马贼去打劫寿宁侯的草场。奴才牵着牛牵着羊找个榷场卖了，钱也拿到了，还不欠人情。岂不划算多了？”</p>

朱厚照听罢哈哈大笑，翘起大拇哥夸奖他：“这主意好，还是苏老儿会做生意，咱们就去打劫寿宁侯的牧场，把他抢个干干净净。”那神采飞扬的模样倒真像个山大王，还真打算要打劫一样。</p>

“苏进，瞎咧咧啥呢？太子爷真这样干了，皇后娘娘肯定会知道，岂能饶得了你？”张永骂了苏进几句，转身对太子说道，“太子爷，您可别听苏进胡说八道，奴才如果猜的不错，下午戚指挥就会带着真正的圣旨赶上来，咱们明正言顺巡边，不会缺银子的。”</p>

“张伴伴，还是你脑瓜子灵，”朱厚照用手点了点张永，还待与苏进说笑，回头一看，发现身后的赴林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赵老儿，”太子换了目标，“本宫又没让你去打劫，为何这样一副怪样子？有谁亏待你了吗？”</p>

赵林苦着脸说：“没人亏待奴才，是奴才的肚子不争气，咕噜咕噜地响个不停。”</p>

太子知情地问：“是要入食。还是要出恭？”</p>

“是要入食。也知道我的毛病，一大早，就要去茅厕，把肚子里的东西一股脑泄出来，然后便要入食。昨个晚上到现在，一口东西也没吃。”赵林问，“爷，离蓟城有二十里了，咱们是不是找个地方伺候爷侍候太子爷进膳了？”</p>

“本来还打算走个十来里，大家在入食，既然赵老儿有难，也罢，就在这里找个平坦的地方扎营吧。”太子说，转头又吩咐：</p>

“张伴伴，传令下去，咱们今个不走了，等老戚赶上来。瓦剌最近不太老实，本宫等人马到齐了，就去好好教训他一下。卫王凭借着五条船，不到千人就灭一国，嘿嘿，本宫有东宫六率，惹毛了本宫，难道本宫就不能灭了他瓦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