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雾锁虚岩辨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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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妨，小小误会。阁下不必挂怀。这是哪里的军队，可否告知一二？在下感激不尽。”</p>

“哦，呵呵，这支军队并非边军。此乃卫王的护卫福山营。“</p>

“什么？我们可能，卫王帐下竟有如此强军！”那书生神情一滞，变得有些不自然。</p>

那商贾没有注意到这位神情有异，继续往下说道：”正是卫王护军，在下经常要去福山订购海鲜，故此熟悉这支军队，啧啧啧，这支军队可训练很严，无论刮风下雨，这些军士每天都要操练。士卒也是百里挑一……”</p>

这商人是个话匣子，自来熟，一开口仿佛打开了水闸的龙头，噼里啪啦说个没完。此时车队已经过去，那书生似乎有什么急事，拱拱手冲那商贾道：“多谢相告，在下还有事，先走一步。”</p>

那商贾这才住了嘴，还没来得及还礼，就见那书生匆匆上了一辆马车，很快就扬长而去。商贾见此人好生无礼，忍不住冲着马车的背影啐了一口。</p>

……</p>

乾清宫里，朱祐樘正在召兵部尚书刘大夏商议对策。鞑靼这次来势汹汹，边军连战连败，已经龟缩在城里不敢迎战。</p>

接到奏报，朱祐樘呆了。他质问刘大夏，朕十多年励精图治，却换来这个，为什么？</p>

迟疑了片刻，刘大夏终于鼓足勇气，终于说出了真相：”皇上，臣无能，虽然边军经过多次整顿，却效果很差。现在如此困境，实乃边境的勋贵将官侵吞军饷，导致士兵逃亡，战斗力下降。”</p>

朱祐樘勃然大怒：”给朕查，着御史台彻查军饷发放，东厂、锦衣卫予以配合。哼！这次一定要查清楚！无论是谁涉案，一律拿下，朕绝不姑息！”</p>

见皇帝发怒，刘大夏突然话风一转，继续说：”皇上，臣不敢隐瞒。勋贵侵占只是小问题，真正的大问题却是各地镇守太监和监军的勒索侵占，臣恳请皇上，只有把他们全部召回，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p>

“哦！召回这些太监，就会立竿见影吗？哼。”</p>

朱祐樘鼻子里轻哼一声，没有继续说话。他摇摇头，目光炯炯的着刘大夏，那眼光深邃直透人心，把刘大夏看得一阵慌乱，额头上顿时冒起了白毛汗。</p>

文官们有什么心思，打得什么主意，朱祐樘心知肚明。当了这么久的皇帝，朱祐樘太了解这帮人了。这些人没有一天不想架空自己，最近一段时间，更是变本加厉，小动作不断。</p>

这不，边关告急，这帮人拿不出一策解当前危机，眼睛却盯上了军队。把太监召回来，换文官监军吗？以前并非没有先例。不过朱祐樘认为：文官监军又比太监好到哪里去了，太监虽然贪婪，却总算还是忠心皇帝，出了问题可打可杀。</p>

而文官呢？他们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些人更加的贪婪，私心更重。盘剥底下士卒起来不择手段，贪腐起来更加没有底线。更可恶的是，这帮文官抱团，喜欢官官相护，同僚乡党相互勾连，订立攻守同盟，查办起来难度更大。还是炜儿说得对，一个国家必须两条腿走路，文武相济才是正道。</p>

想到这里，朱祐樘冷冷的说道：“刘尚书，朕召你来，问的是如何解决山西困局，半个时辰过去了，你东拉西扯，作为兵部尚书却束手无策，拿不出任何解决问题的办法。朕想问问你，你除了让朕把太监召回来，换成文官监军，还有何良策？”</p>

面对皇帝的质问，刘大夏背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他悲伤地叹息了一声，再不言语。朱祐樘见此人耍起了无赖。心中有气，他刚想发作。正在这时，贴身太监王玉前来报告：</p>

“皇上，卫王殿下应召进京了，已经到了东宫和太子在一起。卫王殿下等候皇上的召见。”</p>

朱祐樘闻言大喜，霍地站了起身来说道：“太好啦！炜儿回来了，王伴伴你快去传召，让卫王和太子马上过来见朕。”</p>

“遵旨，皇上。”</p>

王玉领命而去，朱祐樘重新回到座位上，瞥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刘大夏，幽幽的说道：“刘爱卿，你是朕的肱骨老臣了，朕对你寄予厚望，今次你太让朕失望了！你先下去吧，回去好好想想如何面对山西困局，朕希望你把心思用在正事上，不要让朕太失望了。”</p>

“谢皇上宽容，老臣告退。”</p>

刘大夏从来没被皇帝这样严厉的训斥过，此刻已经汗如雨下，他颤巍巍的站起来，躬身施礼告退。朱祐樘闭上眼睛挥挥手，转过身去不想再看他。</p>

刘大夏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乾清宫，外面的阳光照在他脸上，让他有些神情恍惚，皇上越来越信重太监了，也越来越琢磨不透。</p>

那个虚心纳谏，言听计从的皇帝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皇上变化如此之大。</p>

他心情沉重的叹了一口气，正准备离开。</p>

刚刚走出大门，远远的就看见一群太监簇拥着两个少年向这边走来，两个少年正有说有笑，似乎聊得十分的欢畅。刘大夏虽然老眼昏花，看不清来人，但也猜得到这俩人肯定就是太子和卫王。</p>

太子倒是天天相见，顽劣不堪让他不喜。至于这位卫王，以前没听说过什么劣迹，不过最近他在封地搞的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却在读书人中引起了极大的不满。</p>

此人十岁就藩，拒绝朝廷供奉王府，要自己亲自经营封地。听说才一年多，卫王就把福山打理得不错，把一个穷乡僻壤变成了富裕之下，很受百姓爱戴，当地百姓甚至在供奉他的长生牌。</p>

想到这些，他心念一动，便肃立在道旁等候。待到朱厚照兄弟走进，刘大夏上前恭身施礼：“老臣见过太子殿下，卫王殿下。”</p>

朱厚照大大咧咧的说道：“免礼，怎么这么巧？刘尚书这是刚见过父皇么？”</p>

刘大夏毕恭毕敬的答道：“回太子话，皇上召对，听说卫王回来了，便临时中断了。对了，卫王此次返京，可是拜祭太皇太后的么？”</p>

刘大夏和太子说话的时候，朱厚炜在旁默默的观察这位后世毁誉参半的弘治中兴之臣。说来好笑，虽然第一次见面，但他对此人的印象不是太好。</p>

这家伙曾经做了件让后世人深恶痛绝的事，可在这个时代却让人拍手称快，尤其是那帮读书人吹嘘的很厉害。据说这家伙为了阻止宪宗开放海禁，一把火把郑和下西洋的档案全部烧了，连郑和宝船的图纸都烧得干干净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p>

《明史》上曾经这样记载：二十二年，仁宗即位。从前户部尚书夏原吉之请，诏停止西洋取宝船，不复下番。宣德中复开，至正统初复禁。成化年间，有中贵迎合上意者，举永乐故事以告。</p>

诏索郑和出使水程。兵部尚书项忠命吏入库检旧案不得，盖先为车驾郎中刘大夏所匿。项忠笞吏，复令入检三日，终莫能得，刘大夏秘不言。会台谏论止其事。</p>

项忠诘问书吏谓：“库中案卷宁能失去？”</p>

刘大夏在旁对曰：“三保下西洋费钱粮数十万，军民死且万计。纵得奇宝而回，于国家何益！此特一敝政，大臣所当切谏者也。旧案虽存，亦当毁之以拔其根。尚何追究其有无哉！”</p>

项忠竦然听之，降位曰：“君阴德不细，此位不久当属君矣。”</p>

刘大夏现在果然成了兵部尚书，不过明朝对档案管理的很严。极有可能是刘大夏‘旧案虽存，亦当之’这句愤语，被讹传为是刘大夏私自烧了资料。</p>

见刘大夏和太子说不到几句，突然硬生生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朱厚炜心中奇怪，还是很有礼貌的揖手行礼：“刘大人好！本王奉召回京，的确要去祭拜太皇太后，不知大人有何见教？”</p>

“不敢。老臣想请教殿下，听说福山被殿下治理得好生兴旺，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一年就大变模样，福山县城几近夜不闭户，虽不知是真是假，但老臣相信绝非空穴来风。殿下可否指教一二，您是如何做到的？”</p>

“刘大人，过誉了，您都没有证实是真是假，本王何谈指教，兴许是以讹传讹呢。”朱厚炜露出淡淡的微笑答道。</p>

刚才他就远远看着这家伙从乾清宫出来，却故意等在这里，没说上两句就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看样子他有些不怀好意。朝堂的水太深，他不想参与。</p>

朱厚炜作为一个穿越过来的老狐狸，本能的就提高了警惕，他心知肚明，这些政客做任何事情都有目的，此事绝非像表面上寒暄几句这么简单。</p>

“殿下太谦虚了，老臣听说福山县今年喜获丰收，可见传言非虚。又闻福山县已经向户部上缴了两万两银子的夏税，开创藩王不用朝廷供养，反而向朝廷缴税的先例，老臣佩服殿下的魄力，敢为天下先……”</p>

朱厚照听到他啰哩吧嗦，绕来绕去又不入正题，并不耐烦地催促道：“行了，刘尚书，你有什么话直说，别绕来绕去耽误事。父皇还在等着二弟呢！”</p>

刘大夏很有涵养倒也不恼，朝朱厚炜拱拱手，问道：“老臣别无它意，只想问问殿下，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真的行得通吗？听说福山士绅告到山东布政司衙门，状告殿下在福山横行无忌，霸占民田，对士绅横加摊派，还随意征收商税，不知老臣说的可对。殿下，你太轻率了，难道你不担心得罪天下所有的士绅？”</p>

朱厚炜还没说话，朱厚照就怒道：“混账话！这特么的是谁在胡说八道？老子抽烂他的嘴巴。这帮王八蛋，颠倒黑白……”</p>

朱厚照一顿乱骂，直听得刘大夏嘴角一阵抽搐，这太子粗鄙，简直就是个武夫。这话是他刚刚说出来的，这分明就是指着和尚骂秃驴。不过他脾气很好，只是笑眯眯的装傻充愣。</p>

朱厚炜止住太子的乱骂，语气缓和的说道：“刘大人，本王以为，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行不行得通，只能用事实说话。好不好我说了不算，刘大人你也说了不算，只有老百姓说了算。</p>

我想问问阁下，你去过福山吗？你可否做过调查？刘大人，这个国家占绝大多数的还是普通老百姓，不是士绅。您出生官宦世家，恐怕没真正体验过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吧。可本王这些日子体验过！</p>

百姓苦啊！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复一日耕种着几亩薄田，每年只有微薄的收入，养活家人都很难。就是这些人却要承担着这个国家绝大部分税赋，支撑着这个国家的运转。这公平吗？</p>

而那些士绅呢？他们拥有着大量的土地，却凭借着功名就可以免收税赋，拥有最多的资源，却不愿意付出哪怕是一点点。这公平吗？土地兼并如此严重，那些土地到谁的手里去了，您心里不清楚吗？再这样下去，将来只会变成越来越多的土地不用纳税，如果到了那一天，这个国家还会存在吗？</p>

唐太宗就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今朝廷财政枯竭，花钱的地方又这么多，难道还对这些穷人加税，继续加重这些人的负担，把他们逼得卖掉土地，失去最后的倚仗，逼上绝路吗？刘大人，除了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朝廷还有别的选择吗？</p>

除非你想官逼民反，加大对老百姓的盘剥。大明要中兴，就需要有健康的税收制度。能力越大，责任更大，士绅读书人作为这个时代的精英，难道不愿意为国家做贡献，只想获得而不想付出。这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p>

我很奇怪。刘大人你很闲吗？本王记得你好像是兵部尚书吧。难道大人打算重新做御史言官，兵部尚书就管好兵部的事，难道天下现在太平了，你不操心鞑靼人入寇山西，反而操心官绅一体纳粮。</p>

山西上百万百姓在鞑靼人的铁骑下呻呤，他们日夜盼望着朝廷的援军，你这个兵部尚书这都看不见，听不见。为了几个土豪劣绅交税，就让你如此挂怀。你的良心何在！本王都在交税，读书人就交不得了，这是哪门子的道理？</p>

你刚才故意守在这里，是想替这些蛀虫出头吗？我真替那些读圣贤书的读书人感到羞耻。一个个天天只想着与士大夫共天下，却从来没想过付出些什么。</p>

我父皇为了中兴大明，可以节衣缩食，把宫廷的用度降到最低。而你们呢？光惦记权利带来的好处，就没想过为朝廷付出些什么？为天下百姓减轻些负担吗？”</p>

朱厚炜越说越气，话语越说越重。直把刘大夏被说的面红耳赤。刘大夏气咻咻驳斥：</p>

“殿下，老臣何曾说过要替那些人出头，何曾说过就不能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真是个莽撞小子，气死老夫了。“</p>

……</p>

（未完待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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